文戈见山顶上坐着一个人,很悠闲地拿着面小锣轻轻敲着玩儿,身边还栽着个胳膊粗的死树,觉得诧异,问他是干什么的。李锦竹笑道:“‘消息树’你都不懂?电影上学来的,抗日战争时对付日本人就用过。鬼子一进村,就把消息树放倒,接着响锣,广播里放‘下定决心,不怕牺牲’的语录歌,八路军战士立即进入战斗岗位,单等鬼子进入伏击圈内。”
黎虹下意识地看看左右,说:“你别没深浅,叫人听见!”文戈明白是为了观察熊、曹两位书记的,摇头叹息:“脑筋都用到这些地方了!”
山风很有些凉意,文戈上山时出了点汗,贴身的衣服觉得冰凉。手上的血泡也有点痛,他问谁有针。黎虹是女人,觉得有责任带这种工具,问:“干什么?”文戈说:“我手上打了个泡,想挑破。”
黎虹坐过来一些,说:“我看。”文戈伸手,她看了一眼,说:“锦竹,打火机。”说着,从钱包儿里取出一个小别针,在李锦竹打着的火上烧了烧,握住文戈的手要挑。李锦竹笑说:“小心,咱们文秘书的手可是握笔杆子的。”
她的手又细又软,文戈心里也觉软软的,见她脸白白嫩嫩,眉毛一根一根的,鼻翼一张一阖,几根散发被风吹得在脸上飘来拂去,心里替她发痒,意识里已伸一只手代她掠过,真实的手却还在她手里握着。他脑子里有点乱,想着自己要是长期和她在一起,一定替她挡住恶狼,不让她担惊受怕。掌心传来一阵微痛,立时就有毒血外泄的畅快,他将血甩到地上,接过黎虹递来的卫生纸,将手心擦干净了。
一时无话,文戈似有所失,找话道:“你们铲的什么字?铲那么大,不把草皮破坏了?”李锦竹道:“不破不立,破中有立,破就是立。”
黎虹不开玩笑,认真地说:“一个字五米高。一笔一尺二宽。还要先挖成半尺深的沟,再用白灰填上。你想想,不要说造地打井修水库,光这些字得花多少劳动力!”
李锦竹笑说:“不要说铲,挖沟,从山下往山上背石灰。光是写字,都够费事的。我和黎虹两个人忙了两天了,才画出来两个字!”
黎虹又说:“开头还不想用石灰。说石灰就叫风吹跑了,要用石头砌。再用红漆灌。还是我们说了再说,公社里也拿不出那么多钱买漆,才罢了。要不,光这些字,嘿,你就造去吧!”
文戈摇头说:“我家在农村,我父亲母亲都是农民,往上数,祖祖辈辈也都是农民,看见有人折腾农民,马上会觉得好像我的父母也在其中受罪。”
李锦竹“嘿”一声:“你应该当县委书记。”文戈说:“如果让我当县委书记,最起码,我不会折腾老百姓,干这劳民伤财的事。”
李锦竹又笑:“好!黎虹,从现在起,我们不叫文秘书了,叫文未来书记!怎么样,文未来?”
黎虹摇手制止他说下去,同时向山下做倾听状。他们都听,果然山下有人喊,让山上的人下去“缓干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