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洗脸,却没水。大队院里有水窖,却是上了锁的。她也没有打水的绳子和桶。灶房里可能有水,但她知道大嘴女人见不得她,要也不一定给。看看院里,太阳已到屋角,她才有些慌,拿起头巾,舔湿一个角儿,擦了擦眼睛,在脸上抹了几圈,就算是洗了脸。取出珍藏的雪花膏,挖一指头,对着镜子往脸上抹。她对着镜子仔细审视,虽然看不出没洗脸,但总觉不是味儿,却已没奈何了。
她从瓦罐里取出那半块馍,食物的香味立刻钻进鼻子,她闻了闻,舍不得吃,只掐了指甲盖大的一小片放嘴里含着,一口一口地咽惹出的口水,剩下的仍放回罐里给锣锣留着。罐里还有两个煮熟的洋芋,她拿出来,想想晚饭还没着落,又放回去了一个,那一个皮也舍不得剥,只掐了伤疤就吃了。匆匆再照一遍镜子,将一绺散发拢进头巾里,才找锹。
她愣了一愣,这才想起,锹没带出来,还得到老家里去取。刚跨出门,大嘴女人到了跟前,问道:“灶房里的洋火是不是你拿了?我给文秘书做饭呢,咋寻不着洋火了?”
吕翠儿生气,忍着说:“我没见。灶房里我去都没去。”大嘴女人拉下脸,说:“还怪了,大队里再没来外人,我不信它还自己飞了。”
这不明欺负人吗?吕翠儿实在忍不过,眉毛一扬说:“你哪搭没有了哪搭寻去,在我跟前说这话啥意思!”大嘴女人也火了:“啥意思你不明白?屎屙到裤裆里装好人着呢!”
三言两语两个人吵起来了。大嘴女人说出好听的来了:“你个婊子把你不要美!把你美啥着呢!你一天雪花膏擦得香喷喷儿的招谁着呢不要以为人都不知道!你还离婚呢,你离臊脸着呢!不要脸的事干下了,你还觉着光荣!”
文戈早上出去送李锦竹,两人聊到村口才分手,进来听两人骂得难听,过去将两人分开了。
远处锣鼓已经响起来,村子里也有人敲着响应。吕翠儿着急,虽气得脸上变了色,却顾不得再吵,匆匆出门找锹去了。
大嘴女人也气得够呛,指着大门外追骂:“你个婊子你不要走了!把人家的洋火偷了,嘴还硬得很!没 × 脸着把 × 卖了,还把你美啥着呢!”
文戈听她骂得不堪,制止道:“算了,算了,人家已经走了,再不要说了。”大嘴女人气未消:“你不知道,那是个臊婊子。你知道她为啥要离婚?和公社里的冯主任不清楚!那还想着离了婚嫁个当官的呢,你当啥着呢!”
文戈不愿听这些,说:“火柴不见了?我不抽烟,也没有火柴。”大嘴女人说她回去拿。要走,想起一事,又凑到文戈跟前悄悄说:“文秘书,灶上油不多了,支书来了你给说说,叫哪个队里送些油我给你炒菜。没油的个饭我一点不会做。”
文戈是个不太讲究的人,更不愿搞特殊,现在大家都那么困难,他哪会张那个口,就说:“油不多没关系,饭菜简单些。我这个人不讲究。”
大嘴女人是想借他的口多要些油,她也占点便宜,又进一步动员:“来的干部都要着呢,你怕啥?反正是公共的油。”文戈嘴里支吾:“以后再说吧。”大嘴女人便有些不悦,嘟着嘴走了。
文戈从灶房里取了桶去窖上打水,见水窖锁着,只得等大嘴女人来问:“听说队里井打出水了,窖咋还锁着?”
大嘴女人说:“一眼泪水,早上先去的人还能刮一点,后去的都没有了,能指望上呢。”文戈听了想,百井汇流,要打不出水,怎么个汇法?
周兢要上工地,来招呼文戈。大嘴女人出来说:“我说你看气人不气人,灶房里一匣匣洋火不见了,我问了吕翠儿一声,那个婊子就和我骂开仗了!一匣匣洋火才二分钱,我穷得很,还没看在眼里,那个婊子硬不承认,硬要和人骂仗呢!”
周兢一愣怔,摸摸口袋,掏出一盒火柴来,说:“我拿的这匣子多半是灶房里的。我点了烟忘了,顺手就装上了。”
女人接过火柴去,不好意思地笑笑:“我还当是吕翠儿拿去了。”又嘱咐周兢,“你不要言喘说是你拿的话了。我已经和那个婊子骂了一仗,我栽都要给她个婊子栽上呢!”
周兢不以为然,说:“哎,那又何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