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日曙在曹兀龙的亲戚里算是比较有文化的一个,但他还不是党员,只好先让他在县革委会过渡一下,反正县委和县革委会是两块牌子一套人马。县委就是县革委会,县革委会也就是县委。
赵天葵是多年的组织部长了,像熟悉车辆的老交警一样熟悉全县的人员情况,一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他也是有血性的人,以前还是曹兀龙的上级,很听不惯这种命令的口气,也有了气,话口很冲地说:“那不行。县委办公室的人,要通过常委会才能调。文戈那时还是铁书记让调进来的,还经过常委会了。常委没研究的,不能随便调进调出。鲍日曙也要考查。”
赵天葵一向温顺的,今儿是怎么了?曹兀龙一下愣在那里,不知要说什么好了。赵天葵话已出口,也就不再忌讳,见曹兀龙不说话,站起来说:“还有事吗?没事我就走了。”说着,真就出去了。
曹兀龙愣着。小李来送报,他才略略缓过些劲儿来,让小李把朱仕第叫来。朱仕第来了,见曹兀龙脸色非常难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悄悄坐了,半晌才问:“曹书记……怎么了?”曹兀龙寻思了寻思,说:“文戈,水平太差,写的稿子不像话,还是刘钟的眼线,我想调出去,赵天葵还不同意,说要常委会研究。你说气人不气人,一个一般干部,我都调不动了!”
朱仕第听了,心里大不以为然,文戈是个正直、单纯、有才气的年轻人,说他水平差就不实事求是了,思想上和刘钟近些是事实,也不会影响到什么,现在何必动他?想了想,尽量和缓地说:“曹书记,我想,调文戈,倒是不必太急。他只是个小钉子,赵天葵才是大钉子。赵天葵掌着组织部的权,文戈只是个小秘书。要把赵天葵拔掉,文戈就是一句话的事。”
曹兀龙心里猛一亮,对呀,赵天葵拔掉了,拔文戈还不容易!可又一想,觉得拔赵天葵谈何容易,迟疑着说:“也好,要真能把赵搞掉,你就当常委、组织部长,把组织部的权给咱们把住。——就是话不好说了?”
朱仕第伸手将门缝掩住,略倾倾身子,轻声说:“还有办法。曹书记可以再找一下丁义川,他已经答应了调阮祥林,叫他把阮和赵两个换一下,先把赵调走,对他来说,反正是一个人,姓阮姓赵有啥关系。”
曹兀龙沉吟,说:“刚说的,马上改口不太好。”朱仕第说:“没关系,不要说是你个人的意见,就说是常委会的意见。”
曹兀龙说:“那还得再开一次常委会?把调的提的都研究一下?”朱仕第点头:“对。以常委会的名义报上去。”
曹兀龙沉吟。朱仕第进一步动员:“现在开时机比较好。刘钟住院。苏芸在地区。再想办法把赵天葵支走,常委会上就不是五比一了,而是二比一。剩下的那两个,庞大卫是个样子货,阮祥林是个转脑子,会上还不是你说了算!”
曹兀龙有点迟疑,说:“人数是不是太少了?就是三个人都同意,也没有过半数?”
朱仕第一笑:“这好办。杨子厚在工地上,打电话问一下,就说常委会通过了,征求他的意见。他在工地上,啥都不了解,想反对也说不出理由,再说他那个人能说出啥反对的话!只要他一点头,就四个,过半数了!”
曹兀龙还犹豫。朱仕第说:“要保险,也可以让刘钟也参加意见,不过,那就要做点手脚,不能只报我和孙铁两个,要把姬建华也报上。”
曹兀龙看他一眼,以为自己听错了。朱仕第说:“这是策略。报姬,刘就得动脑子,他就不敢轻易反对咱们报的人。他要反对,会怕你否决姬。他为了让姬通过,就得同意咱们报的人。”曹兀龙说:“可那倒给姬办了好事?”
朱仕第一笑:“不要紧。这只是哄弄刘钟的。报咱们可以报,但是后面得给丁常委讲好,不要批姬建华。咱们也不为难丁常委,找几个人,写几封告姬建华的材料,和咱们的报告一并送上去,就不可能批他了。”
曹兀龙心里同意了,说:“赵天葵怎么支走?”
朱仕第用手指尖顶一下眼镜:“他不是刚和曹书记闹了矛盾么,曹书记给丁常委打个电话,就说赵和你闹矛盾,无法正常开展工作,让丁找他谈话。这是很正常的事,也不难,丁无法拒绝。只要丁口气一松,这里马上叫他走路,我给他派车让他走人。”
曹兀龙心里已经同意了,往沙发上一靠,看见了墙上的“最高指示”:“要搞马列主义,不要搞修正主义;要团结,不要分裂;要光明正大,不要搞阴谋诡计。”他突然有点心虚,吸一口气:“这么好不好?”
朱仕第注意到了他的目光所指,心里冷笑,“三要三不要”是嘴上要的,心里能要吗?他看曹兀龙一眼,说:“这不是我们愿意,我们也是不得已。毛主席早就说了,‘共产党的哲学,就是斗争哲学。’‘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路线问题上,没有调和的余地。’咱们不这么干,别人也会这么干,你想一下上次的常委会和调文戈,我们要不干,连一个一般干部都指挥不了,还不要说干别的!”
门“当当”地响,杨天才进来让朱仕第签支票,说给刘书记住院用的。朱仕第签了,看着曹兀龙说:“曹书记,咱们……是不是去看看刘书记?”曹兀龙答应一声,和朱仕第、杨天才一同往医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