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兀龙在家门外见两个穿墨绿邮电服的人在墙边挖坑,知道是朱仕第安排装电话的,心里高兴,装没看见,径自进了家门。黄香桂听到门响,迎出来悄悄说:“北山她三姨娘和圆儿两个在家里呢,寻你给圆儿调工作,等你等了两天了。”
曹兀龙眉头攒着,这些亲戚,见他升了书记,远的近的都来找,仿佛他当了皇上,可以封侯封王,也不管他的难处。
东房里迎出来一老一少两个女人,满脸堆笑地问候。曹兀龙碍于情面,只得敷衍几句。她三姨将女儿介绍给曹兀龙,曹兀龙问:“你叫圆儿?”不想那位直勾勾地瞪着他,碰见他的目光,也不回避,大大方方地说:“姨父好着吗?我叫白梦媛,小名叫圆儿。姨父给我调个工作,我想当打字员。”
白女士一张大白脸,脸皮下仿佛没有肉,全是脂肪,但她年轻,站那里也能感觉到她浑身的活力,连脂肪都是才生成的嫩白色。见曹兀龙不说话,她又道:“姨父,我爱打字,别的啥都不想,就想当个打字员,姨父把我调你们那里面打字吧。我保证好好干。”
她的要求倒不高,但打字是文化人干的活儿,她认得字吗?刚想问,她三姨开口了,说她们圆儿多么多么喜欢打字,说在什么地方见过打字的,“呱哒”一下就出来一个字,觉得好玩得很,再啥都不爱了,就想打字。曹兀龙问她上过学吗。她三姨抢着回答,说上过,中学都念了。白梦媛补充说:“初中上了二年。本来我还想上,学校关门了,就再没上。”
曹兀龙听她说话实在,倒也有些喜欢,见老太太也替她们帮腔,就漫应了,但强调说:“不过,时间上你们不要催,这不是一下两下能办成的,要求调县上的人太多了,得等茬口。”
母女俩眉开眼笑,曹兀龙说什么,她们应什么。黄香桂见曹兀龙答应了,便替丈夫谈苦经,说找的人多,事情不好办,很为难等等。圆儿的母亲知道是说给她听的,脸上有些尴尬,千恩万谢地点着头,说了有一车的抱歉话,告别要走。曹兀龙站起送客,也说几句客套话。老太太知道留不住,指挥黄香桂将吃剩的半包点心和几块风干的蛋糕作一包包了,让圆儿娘俩拿回去给娃娃尝去。她三姨心里好过意不去,推辞几句,也就拿了。
送走白梦媛母女,黄香桂才收拾碗筷,一边告诉曹兀龙:“她三姨提了一塑料桶清油,有五斤;还有二十个鸡蛋。鸡蛋大的大,小的小,不一样,不像自个家里的,像是各家儿收的。”
曹兀龙剔着牙,不说话。黄香桂继续说:“这几天家里就像庙一样,都跑着烧香来了。还来了几个人,一个姓杜,提了二斤点心,找你调工作。一个老师,叫啥我没记住,留了一封信,我先没在意,后来觉着信封子不对,拆开一看,吓了我一跳,那人不知是急了还是疯了,里面塞了一百元。十块钱的票子整整十张!”
曹兀龙吃了一惊,一百元,那是他一个半月的工资,这人是谁,怎么拿这么重的礼?他让黄香桂取信来看了,说:“以后你要注意呢,钱不能乱收,这是犯错误的事,叫人知道,我这个书记还咋当。”说着,掏出打火机将信和信封都点燃了,眼看着烧完,还用脚将纸灰磨碎了。
黄香桂还说:“哦,北山的顺子,就是西院里他六姨父的孙子,官名我不知道叫啥,昨天来了一趟,空手啥都没拿。”曹兀龙已经起身准备去单位了,一听是鲍日曙来过,回身嘱咐道:“他再来你让他等我,我正要找他呢。”
臊女子在院里喂狗,将馍掐碎高高抛起,看着狗跳起去接,狗每接一次,她就“咯咯”地笑一气。馍馍喂完了,她抱住和黄狼蹭脸。她奶奶在东房台阶上站着看,急得直拿拐杖捣地:“不要抱狗,不要抱狗,狗身上有虼蚤呢!”
曹兀龙正好出来,看见了,呵斥几句。臊女子见奶奶在,就不怕,不但不听,还抱得越紧了,故意“咯咯”地笑着气她爸。曹兀龙无奈,用手指着威吓一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