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阴暗腐臭。这其实不过是两幢高泥房之间的一条窄缝,通往港口的一个区。天一黑,脑子没毛病的人都不去那种地方。
除非他们走投无路。
塞斯站的地方尚有些许月光,他隐蔽地察看四周。一团影子潜入黑暗,像条狗。窄巷那头,一扇带栅栏的窗上有灯光闪过。
除此之外,再不见活物。也没人。
也许他们以为他不敢来。那他们可想错了。
他昂首挺胸,走进巷子。
不出三步,他便陷入黑暗。耗子逃散;一团干粪绊了他一下,白天的小雨没把那团粪化开,也没把屋里扔出的污物冲走;烂菜帮子,破布,死猫,腐恶污浊。
杀人犯,他想着,并从靴子里抽出长刀,紧紧握在手里,用拇指试试锋利得邪乎的刀刃,踏实了。夜晚很热,风吹不进陡峭、复杂的迷宫和头顶的棚子;空气显得沉重,各种气味混杂刺鼻:调料、茉莉、骆驼粪和烟。
音乐从城里一家商人的大宅子里飘下。
走到巷子尽头,他闪入一小片从未见过的空地。月光把空地的一边照亮,一溜歪斜的房屋,房屋的门户,都隐在暗中。空地的另一边一片漆黑,只有一小块光亮。
光亮中有张脸在朝外看。
塞斯停下,深吸一口气。那人也许看不见他,但这地方怕还有十个人正盯着他,他刚才还觉得出城的时候就被人盯上了。他拉起长斗篷裹上头,只留双眼,穿过空地,朝那扇门走去。
看门人从栅栏里往外张望道:“什么人?”
“不关你事。我找一个叫豺狼的。”
那人满脸的胡须咧了一咧,似笑非笑地说:“半个城的士兵都在找他。他不在这儿,失踪了。”
塞斯点点头说:“可他们不知道索斯特里斯这词儿。”
这话管用了。那人收起笑容,四下看看,对后面的人说了句什么,等着回话。随后,塞斯听见门闩拉开的声音。
他连忙把刀插回靴子里。用不上还惹事。
门一开,里面冲出一股热浪,像沙漠热风,夹杂着甜腻腻的鸦片味儿,幸亏包住了脸。他推开门卫,下两级台阶,拐进小屋。
屋里又黑又闷,油灯闪着浑浊的蓝光。角落里一些男人四仰八叉,吸着长而弯的烟袋,或者从脏碗里吃些不明不白的东西。屋子中央的架子上吊了口锅,袅袅的烟混入烟斗里喷吐的呛人云雾,浓浓的,遮住屋顶。几个女人,有一两个模样还说得过去,傍着发黑的帷幔张望。声音嘈杂,吵嚷声和说话声混成一片,躺在角落里的人粗声粗气,不停嘴地自顾自大声唠叨,毒品、或者无法消解的可怕的干渴折磨着他们,让他们头脑发昏。
所有还对得准焦距的眼睛,一齐瞪着塞斯。
他舔舔嘴唇,慢慢环顾。急不得。
认出他们并不难。一共两人,坐在角落里一张桌旁,大概是这污浊小屋里绝无仅有的清醒人。他俩也看着塞斯。一人招招手。
他穿过一片狼藉。
“你来做啥?”
“索斯特里斯。”
那两人对视一下。一人拍拍空凳子,塞斯只坐个沿儿,防备着。
“解开。”
这可不是什么请求。塞斯没好气地把斗篷从脸上解开。小个子男人咧嘴笑了:“帅哥。”
“比你强。”塞斯粗声说。那人红胡子,豁门牙,打架太多,砸扁了鼻子。他气息粗重,说话大舌头,脖子上一条金链,身穿条纹上衣,外束一条皮带,插着三把刀,哪把都比塞斯的大。他根本懒得遮脸。
“你是豺狼?”
红胡子大笑,啐了一口。
“我是。”另一人淡淡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