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遇野兽(1)

小巷阴暗腐臭。这其实不过是两幢高泥房之间的一条窄缝,通往港口的一个区。天一黑,脑子没毛病的人都不去那种地方。

除非他们走投无路。

塞斯站的地方尚有些许月光,他隐蔽地察看四周。一团影子潜入黑暗,像条狗。窄巷那头,一扇带栅栏的窗上有灯光闪过。

除此之外,再不见活物。也没人。

也许他们以为他不敢来。那他们可想错了。

他昂首挺胸,走进巷子。

不出三步,他便陷入黑暗。耗子逃散;一团干粪绊了他一下,白天的小雨没把那团粪化开,也没把屋里扔出的污物冲走;烂菜帮子,破布,死猫,腐恶污浊。

杀人犯,他想着,并从靴子里抽出长刀,紧紧握在手里,用拇指试试锋利得邪乎的刀刃,踏实了。夜晚很热,风吹不进陡峭、复杂的迷宫和头顶的棚子;空气显得沉重,各种气味混杂刺鼻:调料、茉莉、骆驼粪和烟。

音乐从城里一家商人的大宅子里飘下。

走到巷子尽头,他闪入一小片从未见过的空地。月光把空地的一边照亮,一溜歪斜的房屋,房屋的门户,都隐在暗中。空地的另一边一片漆黑,只有一小块光亮。

光亮中有张脸在朝外看。

塞斯停下,深吸一口气。那人也许看不见他,但这地方怕还有十个人正盯着他,他刚才还觉得出城的时候就被人盯上了。他拉起长斗篷裹上头,只留双眼,穿过空地,朝那扇门走去。

看门人从栅栏里往外张望道:“什么人?”

“不关你事。我找一个叫豺狼的。”

那人满脸的胡须咧了一咧,似笑非笑地说:“半个城的士兵都在找他。他不在这儿,失踪了。”

塞斯点点头说:“可他们不知道索斯特里斯这词儿。”

这话管用了。那人收起笑容,四下看看,对后面的人说了句什么,等着回话。随后,塞斯听见门闩拉开的声音。

他连忙把刀插回靴子里。用不上还惹事。

门一开,里面冲出一股热浪,像沙漠热风,夹杂着甜腻腻的鸦片味儿,幸亏包住了脸。他推开门卫,下两级台阶,拐进小屋。

屋里又黑又闷,油灯闪着浑浊的蓝光。角落里一些男人四仰八叉,吸着长而弯的烟袋,或者从脏碗里吃些不明不白的东西。屋子中央的架子上吊了口锅,袅袅的烟混入烟斗里喷吐的呛人云雾,浓浓的,遮住屋顶。几个女人,有一两个模样还说得过去,傍着发黑的帷幔张望。声音嘈杂,吵嚷声和说话声混成一片,躺在角落里的人粗声粗气,不停嘴地自顾自大声唠叨,毒品、或者无法消解的可怕的干渴折磨着他们,让他们头脑发昏。

所有还对得准焦距的眼睛,一齐瞪着塞斯。

他舔舔嘴唇,慢慢环顾。急不得。

认出他们并不难。一共两人,坐在角落里一张桌旁,大概是这污浊小屋里绝无仅有的清醒人。他俩也看着塞斯。一人招招手。

他穿过一片狼藉。

“你来做啥?”

“索斯特里斯。”

那两人对视一下。一人拍拍空凳子,塞斯只坐个沿儿,防备着。

“解开。”

这可不是什么请求。塞斯没好气地把斗篷从脸上解开。小个子男人咧嘴笑了:“帅哥。”

“比你强。”塞斯粗声说。那人红胡子,豁门牙,打架太多,砸扁了鼻子。他气息粗重,说话大舌头,脖子上一条金链,身穿条纹上衣,外束一条皮带,插着三把刀,哪把都比塞斯的大。他根本懒得遮脸。

“你是豺狼?”

红胡子大笑,啐了一口。

“我是。”另一人淡淡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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