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认与承认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经典好莱坞电影(艺术性)的隐匿无形却又是高度技巧的产物。其透明性只是一种幻象。表面看起来没有什么艺术性,但却是以具有高度技巧性的叙事手法作为坚实的基础;两者都是为了共同的目标,都具有相同的双重任务。它们尽量避免用突如其来的符号或标志破坏叙事的流畅,从而暴露出故事本身是刻意营造的产品,因此它们尽可能强化故事。
大多数观众都能意识到电影不是真的。例如,在《精神病患者》(Psycho,1960)中,淋浴一幕观众所看到的鲜血实际上是巧克力酱;在《夺宝奇兵》系列影片中许多惊险场面都是使用替身完成的;《星球大战》(Star Wars,1977)中袭击死星是在乔治·卢卡斯(George Lucas)的工业光魔特效摄影棚里使用工业模型和微缩景物拍摄的;在任何一部《终结者》的制作过程中都没有人真正死掉。与此同时,为了进入到这种虚构的真实中,大多数观众必然也会否认他们已经意识到这是一种技巧或是一种虚构的真实。
去电影院观影使观众进入一种所谓的自愿打消怀疑的状态,观众心甘情愿地被带入这种虚构的真实,因为这样做所带来的快乐已经证明不仅值得,而且令人回味无穷。尽管这种对影片真实性的否认在将观众带入虚构的真实方面起有一定的作用,但令人惊奇的是,即便观众承认这只是一种技巧,也同样可以产生巨大的快乐。观众赞赏那些他们认为“特别好的电影”,也就是用一种令人格外兴奋的方式讲述的、技术上极其高超的电影或故事;观众会把这些作品与他们认为是平庸无奇的影片区分开来。
例如,观赏希区柯克电影所产生的乐趣,大部分是因为观众和导演在干预故事的讲述方面已经形成了一种“同谋”关系:导演不断提醒他的观众注意这样或那样的重要细节,或者鼓励他们对这样或那样特定的、具体的方式作出反应;而观众的反应的确来自于他们对影片中虚构世界的专注。希区柯克形容他的电影是“一片薄薄的蛋糕”而不是一小片生活。他这样说的意思是:他的电影不仅仅是现实的简单记录。
如果把戏剧比喻成“切除掉沉闷无趣部分的生活”,希区柯克则是用锋利如剃刀的叙事敏感性切割掉单调乏味的部分,然后将剩余的、激动人心的片段重新拼接成令人窒息的充满悬疑的惊险故事。然而,不像那些不愿意张扬的、自己尽量隐藏在幕后的导演,希区柯克喜欢把他的个人标志留在所完成的影片上,他的印记已经成为影片号召力的必不可少的组成要素,公开承认他作为策划者的身份,也就是“一片薄薄的蛋糕”。这样,希区柯克和他的观众形成了一种特别的关系:这些观众一方面迷失在所讲述的故事中;一方面又从对这个故事的讲述手法的认知中得到快乐。
潜藏模式
在每部希区柯克影片中都能发现讲故事的痕迹,相比之下,主流好莱坞电影的叙事模式则要隐蔽得多。尽管如此,它们仍然给观众带来乐趣。但是,如果说一部希区柯克故事片的结构或多或少被置于或者接近影片的表面,那么,典型的经典好莱坞影片的结构则被隐藏得更深,它在不那么可见的层面上影响着观众们的反应。
观众在不知不觉中感受到诸如经济、规律、对称、秩序等经典的原则,正是这些原则暴露出大部分激动人心的故事是通过这一整套叙事手法展现出来的。观众从这些叙事规律中得到快乐,同时增强了娱乐体验。要想把握经典好莱坞电影现象,就必须承认这些基本叙事模式的重要性,并在已成体系的经典好莱坞电影的全部有效性中审视它们所起的作用。
一般观众都能充分意识到,他们所看的电影是由一段段或一片片电影胶片组成的。这些胶片在不同的时段和各种各样的布景下进行拍摄,然后通过某种方式组合起来,讲述一个规定的故事。每当他们观看一部电影的时候,除了在片头和片尾印满的参与电影制作人员名单的字幕之外,还会有许多元素提醒他们注意影片的技巧。然而,观众很少会通过这种方式去观赏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