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或说是全能的主)喜欢弹力丝长筒袜,既喜欢它们中的每一只,也对它们抱有泛泛的喜爱。一方面他认为那是自己造物的精致极品,另一方面是因为他喜欢女人的小腿肚;没有什么东西会让上帝感到陌生,即使——请原谅我的轻率之词——上帝为之花了不少工夫的天主教的教徒们一贯对女人的小腿肚采取抨击的态度,但上帝并不同意他们的观点,但我丝毫没有拐弯抹角地表示“他在所有观点上都跟我的保持一致”的意思。
这样不仅反向证明了造物的质量——从单细胞生物到长颈鹿,从两缸发动机到四缸的——也部分地证明了它的永恒和无限,至少是跟近期的尼龙丝袜相比,这些东西是那样的经久耐用。近期:上帝早就如此这般地在万物之中预先设定了死亡率(就以大众汽车为例,一辆甲壳虫十五年后还是甲壳虫,而一辆高尔夫十年之后会成什么样?更不要提日本汽车或菲亚特—莱森斯的生锈了),他所做的这一切在男女平等的世纪里没有获得太好的名声,因为人们认为(我对人们的观点也表示赞同),这本来就是他的职责和他的使命。他为自己是否该迁怒于人类而举棋不定,最后开始爆发了一场斯科普里大地震。
人们说,只有无限才值得爱。但也有人说:有限。无限能够爱有限吗?当然,能够爱。其结果是,上帝俯瞰着大地,被一股死气沉沉、令人恐慌的郁闷所吞没。Le silence éternel de l’espace infini m’effraie(无限空间的永恒寂静让人恐慌),这句话帕斯卡肯定是从他那里,从上帝那里听来的。确切地说,上帝实际是对这种田园牧歌感到厌烦,因为人们通常在这种时候拿他说事,尤其是,最令他厌恨的是,人们总拿他的恩典说事。希腊人认为,田园牧歌是小境界。然而,田园牧歌不是小快乐。上帝也喜欢小东西,而且喜欢快乐,这些跟永恒也具有相似性,但是他对狭窄、局限、封闭——感到无法忍受。
O make me a mask(噢,给我戴上面具吧——迪伦?托马斯),深深的叹息。在漂着油污的泥洼里,这些便是他游戏似的、彩虹般的存在。在假面之后,他继续充当公正的上帝,保持最真实的真实,然而这种真实不应该自以为是地从人类学角度进行分析,这是因为,让我们实话实说,他确实极其认真地玩他的游戏。“先生们!他持有不同的观点!”要是一个汉堡的男妓这样说,子弹会立即飞进他的脑壳。这是我在什么地方读到的。
他还对围绕尼龙丝袜发生的那些劳神事表示怜悯,在20世纪六七十年代,大致是在多瑙河流域和伊普依地区。除了尼龙丝袜,大孔眼的马海毛毛衣或套装(毛衣加匹配的开襟羊毛衫),以及防雨府绸外套也很时髦(在当时,整个中欧都在防雨府绸外套里沙沙作响,不过那时的中欧还被叫做“东欧”)。边境上总是热热闹闹,在一节节车厢里展现着人们与生俱来的千变面孔,幽默与眼泪,狡猾与憎恨,抵抗与出卖!事情的根源,是由于捷克的东西更便宜。我的老朋友描述说(他的老爹的一条胳膊被收割机切断,胳膊飞出老远,他找回来后,把它包在报纸里,我猜是包在《自由人民报》里,夹在另一边胳肢窝下,就这样去了艾盖尔市医院,到了那里他才晕倒),他浑身上下揣满了各种各样的民族头巾,用这买回了尼龙丝袜,但在海关被查了出来,不过有一位海关检查员是他教过的学生,他把老先生叫出车厢,表示理解地拍拍他的肩膀,请老师下回别这么干了,老先生突然破口大骂,骂得唾沫横飞,鲜花枯萎。列车自动紧急刹车。事情也可能发生在出关时,他用卖方巾的钱消除因为羞辱和突如其来的恐惧所酿生的烦恼,他醉倒在布拉格美丽的城市里——他平静地喝着润喉的啤酒,无论尼龙丝袜,还是承载着伟大的捷克文化的赫拉德查尼城堡区,他都没看到。“啤酒,就是时间。”他恍然大悟地说。“这个我们应该跟捷克人学习。”他说。
我们说过,上帝有着史诗般的禀性,但这并不排除他对戏剧性元素也怀有渴望并颇有感觉。我们只需看一下那个再简单不过的美妙想法(这个想法可以使任何一位机巧、蹩脚的法国二流喜剧作家出人头地),难道不对吗,拥有独特命运的民族是不承认救世主的民族。有品位的作家或许对此嗤之以鼻,表示不屑,认为大错特错。这个想法是能够起到作用的。所有能起作用的舞台化想像,都会深深作用于人类的范例。
“所有的造物,都可以说是我的存在,至于我,哦,只有上帝是我。”上帝说道,他目光淡漠地远远瞥了作家一眼。随后跟安娜一块儿吹起小卡尔逊那首带着自述性灵感的《娇小可爱的小蒂尼》,鬼知道为什么,这首歌从来没有真正流行过,可当杰特罗?图尔演奏时,只换了个歌名,立即变成了流行曲。这同样也是一个迷,乐队不过是以惯常的爵士乐风格严肃地演奏这首老歌,并没有做任何的特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