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典观礼记(5)

(三)

十二月九日的晚上,瑞典的一家银行请了十多位曾获诺贝尔奖的经济学者晚宴,来宾六十多人。阿罗(一九七二获奖者)与我被选为宴后讲话的人。起初我以为是代替在九天前不幸谢世的施蒂格勒说些什么,但在宴前两个小时,一位主事人相告,我的讲话是代表科斯的。原来科斯连日奔波,疲倦之极,要在颁奖的前夕多些休息。

我演说从来不作准备,而在美国演讲时,座中有三几位诺奖得主已试过几次了。然而,十多位诺奖得主在座的情况,却从未遇!我虽不脚软,但有点紧张。在晚宴前的酒会中,我首先遇到阿罗。我们没有见面十多年了,他一见到我,就热烈地跟我握手言欢,使我感到一阵温馨,紧张的心情也松弛下来了。接  见到弗里德曼夫妇 米勒等人,大家都在说笑,气氛很友善。

殊不知入席时,我突然见到萨缪尔森,又立刻变得紧张起来了!萨氏是半世纪以来最杰出的理论天才,但自从十多年前他太太去世后,他变得沉默寡言,整天皱  眉头,使人有难以亲近之感。我佩服萨氏,知道他的厉害,也生畏。

那夜见到萨氏在座,我想,此公当年不到二十岁锋芒毕露,发问从来不客气,讲话后的听众发问,一般地说,我可以兵来将挡,可是假若萨氏返老还童,要以什么方程式来跟我过瘾一下,我倒不容易应付了。

阿罗先讲话,讲了三十分钟,轮到我。我走到麦克风前,向左一看,坐  的是弗里德曼,对  我笑容可掬,不住点头,示意嘉许。但当我向右一看,坐的是萨缪尔森,只见他闭  眼睛,显得愁眉苦脸似的,一时间我凉了半截;不过,话还是要讲的。我胡乱地说了一些,是关于科斯理论对中国经改的影响。最后我说,假若我自己对中国的经改有点贡献,总而言之,是我无形中作了“中间人”,把科斯的学说介绍到中国去。我又说,这“中间人”不难做,因为科斯的产权及交易费用理论可以说得很浅白,是不难“推销”的。我自己觉得话讲得不好,但在散场之际,弗里德曼走到我身旁,说:“你讲得很好。明天中午,你和太太可否到我的酒店来跟我们进午餐 ”我欣然答应了。当夜回到酒店,闲  无聊,挂个长途电话到香港给杨怀康,向他述说因为萨缪尔森在座,使我乱了阵脚,讲话讲得一塌糊涂。杨老弟听说我有难,高兴到不得了,笑得很开心,说:“这叫做牙擦苏遇到黄飞鸿!”我认识杨老弟十多年,从来没有听过他说出这样中肯的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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