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大楼里的陌生人(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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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理学家来了,先生。”

一位刑警将他那剪短了的头伸进房门,用眼睛向房内转了一圈,抬起了眉毛表示疑问。

亚当?达尔格里什(Adam Dalgliesh)警长从他正在仔细检查的死亡女孩的衣服上面转过身来,他那六英尺两英寸长的身躯极不舒服地挤在床脚和衣柜门之间。他看看表,十点零八分。迈尔斯?赫里曼(Mlees Honeyman)先生总是来得快。

“好吧,费宁(Fenning),劳驾他再等一会,好吗?只要一分钟我们这里就完事,我们才能让一个人出去,腾点地方好让他进来”。

伸进的头又缩回去了。达尔格里什先生关上衣柜门,费力地从衣柜门和床脚之间挤出来。此刻肯定再也没有地方可容得下第四个人进来了。指纹专家高大的身躯占据了床头桌和窗户之间的空隙,身躯几乎弯成一只虾米,正在仔细地将木炭粉刷上一只威士忌酒瓶的表面,另一只手捏住了它的瓶塞将它旋转。瓶子旁边立着一块玻璃片,上面有这女孩的指印,指纹涡及其混合物,清晰可见。

“有什么发现吗?”达尔格里什问。

指纹专家停了一下,又更仔细地盯着看。“一套完整的指纹印出来了,先生,它们都是女孩的,其它的就没有了。看起来这个卖酒的家伙按习惯在把它打包之前先行擦拭过了。我们来看看酒杯上有什么,那会很有趣的。”

他向酒杯瞥了一眼,提防着别人去动它。酒杯从女孩的手中落下,被床罩垂下的一角轻轻地悬吊着。要等到拍完最后一张照片才轮到他开始做检查。

他又弯下身来继续做对酒瓶的检查工作。他身后伦敦警察厅的摄影师设法将照相机和三脚架,达尔格里什注意到是一架新的荷兰金宝照相机,放到床的右手边床腿那里去。卡嗒一声,一下闪光,死去女孩的影像向他们跳了起业,悬躺在空中,在达尔格里什的视网膜上自燃起来。它的颜色和形状变得越来越明显,在那个冷酷的、瞬时的闪光中变得捏曲起来。长长的黑头发在白枕头的映衬下变成了一顶乱糟糟的假发;呆滞的双眼就是两只向外凸出的大理石珠子,好似正在发生的尸僵把它们从眼窝里挤出来;皮肤又白又光滑,仿佛在拒绝人的触摸。这一层人造膜,又坚韧又不可渗透就像聚乙烯塑料一样。达尔格里什眨眨眼睛,擦去这个由女巫的鬼把戏造成的影像。一个怪异的玩偶被随意地扔在枕头上。他再次看着她时,她又变成了一个躺在床上的死女孩,不折不扣地死了。那个扭曲的形像又一次向他跳过来,又直僵僵地躺在空中。这时摄影师用一架宝丽莱一次成像照相机拍了两张照,将一次成像的照片给了达尔格里什,这是他一直在要的。然后便结束了。“这是最后一张,我完事了,先生。”摄影师说:“我这就让迈尔斯先生进来。”他把头朝门转过去,指纹专家满意地咕哝着,用一双镊子从床罩中爱不释手地举起那只酒杯,将它放在威士忌酒瓶旁边。

迈尔斯先生刚才一定是在楼梯平台那里等着的,因为他立即一路小跑过来。他身材圆胖,巨大的头上长着一头黑色的卷发,一双热情的小而亮的眼睛,给人一副亲切随和的印像。他随身带有一股音乐厅里的愉快气氛,还总是发出一种淡淡的汗酸味。刚才耽搁了他,他也并没有不高兴。对于迈尔斯先生,你可以把他当作一个具有天赋才能的法医病理学家,或是一个业余的江湖游医,随便你怎么看,都不会轻易使他动怒。他名声大得很。他最近之所以晋封了爵士,可能原因就在于他坚持一个原则,决不随便得罪任何人,不管他地位多么低贱。他向就要走的摄影师和指纹专家打招呼,就当他们是老朋友一样,还直呼达尔格里什的教名,但是这些礼数他都做得马马虎虎。当他抠动着身躯挨近床边时,就像中了魔一样,已经全神贯注,无暇他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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