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大楼里的陌生人(2)

达尔格里什看不起他,将他看作一个食尸鬼;但是他承认他很难找出一个他不喜欢他的合理解释。在一个完美构成的世界里,有恋足癖的人无疑应该成为足病医生,有恋发癖的人应该成为理发师,当然食尸鬼就会成为病理解剖学家。但是令人奇怪的是这样的人却为数不多。迈尔斯先生对人家的暗讽从来都是坦然以对。他总是带着一种热情,甚至是快乐,去接触每一具刚刚过世的尸体,他那些以死亡为题的笑话传遍了半个伦敦城的大小餐馆;他是一个死亡专家,显然很欣赏他的工作。达尔格里什意识到自己对他的厌恶,便尽量避免与他来往,他也毫不掩饰自己对他的厌恶,但迈尔斯先生丝毫不以为意。他自视甚高,因此也就没有想到人家会不喜欢他,这种以为别人都会喜欢自己的天真反倒使他具有了一种魅力。对于他的想法,他公开宣称的自己的追求,他的不负责任的公开言论,他大多数的同事无不痛心疾首;可是就连他们也发现自己很难做到不喜欢他,他们原以为要讨厌他。据说女人们发现他很有魅力,或许他身上对她们有一种病态的吸引力。很显然他是一个有感染力,有幽默感的人。这种人必定认为这个世界既然有了我,就一定是一个可爱的乐园。

他总喜欢俯身在一具尸体上,口里啧啧地表示着不耐烦。他现在正是这样,用他那短而粗的手指,故作好奇地,装腔作势地扯下那张床单。达尔格里什走到窗前,望出去,透过树枝的间隙他看见远处的医院仍然亮着灯,闪闪烁烁的灯光使它看起来就像是一座悬在空中的虚幻的宫殿。他听见床单布发出的轻微的??声。迈尔斯先生现在只能做初步的检查。只要一想到他正在用粗短的手指偷偷插进身体上那柔软的孔洞,这就足以使得任何人会祝愿自己能够在床上安静地死去。真正的解剖工作要等到了太平间的尸台上才能进行,在那里约瑟芬? 法伦的尸体搁在一个铝制的水槽上,水槽附有可憎的排水暗沟。在那上面将对法伦进行系统的肢解,以法律的名义,或者以科学的名义,或者只是出于好奇,或者任何你愿意采用的口实进行。事后,迈尔斯先生在太平间的助手就会再将尸体缝起来,赚得几个基尼,使它看起来有点体面的样子,以免它的家人看见了过于悲伤,如果它有家人的话。他不知道法伦是否有法定的悲悼者,如果有的话,他们又是谁。表面上看来,她的房间里没有任何东西,没有相片,没有信件,能表明她和尘世上的活人有任何紧密的联系。

当迈尔斯先生正满头大汗,咕哝着什么的时候,达尔格里什再次将整个房间扫视了一遍。只是小心避开病理学家,不去看他。他知道自己这种吹?疵没有什么道理,也感到有点不好意思。并不是验尸让他不安,刚才还是温暖的女性的身体现在却要遭受这种不带个人情感的检查,这一点使他难以忍受。几个小时以前,她还具有知道羞怯的权利,她可以自己挑选医生,对于这双非自然的,热衷于探索的白手,她有权拒绝。几个小时以前她还是活人,而现在她只是一堆死肉。

这是一个不愿受到任何打扰的女人的房间。房间里有最必需的基本的生活舒适品,和一两样经过仔细挑选的装饰品。看来她将自己所需要的东西都一一开列了细目,买这些东西时也不吝惜金钱,只是精打细算决不浪费。铺在床前的小地毯,他想,不是医院管理委员会提供的那种。房中只有一张画,是一张水彩画的原作,罗伯特?希尔斯(Robert Hills)的一张美丽迷人的风景画,它正好挂在光照效果最佳的地方。窗台上放着唯一的一个小摆设,那是一座斯塔福特郡出品的陶瓷塑像,约翰?卫斯理①在布道坛上宣教。达尔格里什将它拿在手中转来转去地看,它十分完美,是一件收藏品。此外再没有一件哪怕是微细的多余的用品,那种住在学校里的人会经常买来给自己提供舒适和安全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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