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缅甸危机(9)

这天大清早,寒风刺骨,雾茫茫的。钟进山穿了件衬衣,卷了袖口走出房门,来到门前小院。父亲是一个破落地主,守着几亩薄田居家过日子。十三岁那年,家里看钟进山喜欢舞刀弄枪,送他进寺院做了一年俗家弟子,从此,钟进山就没有放弃拳脚和棍棒。

钟进山是典型山东男人的身材,浑身有着用不完的力气,一边压腿舒展身体,扩手活动臂膀,嘴里还轻轻地哼着记不住名儿的一段京戏唱段,心情格外见好。

“报告!”副官范一林走进小院门高声道。

范一林身材匀称,筋骨结实,走起路微微带出一阵风,若不是脸庞上挥不走的几丝书生气,乍一看就是行武之人。他36岁,1931年大学毕业便到英国留学四年。卢沟桥事变时,他已是北平燕京大学教授西方思想史的教授了。日军占领北平时,因为妻子临近产期,一家人没有跟随学校南迁。一天傍晚,一个日本军曹酒后发狂,闯入家里奸杀了刚刚坐满月子的妻子。范一林强忍着丧妻之痛,在朋友帮助下料理完妻子的后事,将哭啼不止的女儿托付给留守学校的好友,秘密地在北京城寻了十几天,终于刀劈了那个军曹。国破家亡,靠教书育人拯救不了国家和民族,范一林毅然弃教从军,找到叔叔当团长的第60军,甘愿到一个营部作文书,跟着作战部队参加徐州台儿庄会战。

“一林啊,”钟进山亲切地朝范一林招手,“来,来,来,咱俩过一过手?”钟进山知道范一林是武术行家,行意拳练得老道,只是他隐藏得太深了,全师没有几个人知道。

范一林微微一笑:“师座好兴致,是不是将官服挺合身呀?”昨天军政部来了命令,钟进山从上校晋升为少将,正式担任暂17师师长。范一林知道师长心里亮堂,故意开了一个玩笑。

钟进山看范一林没有露一手的意思,自己开始走一圈少林拳。南拳北腿,钟进山因为身高,更注重拳法,以便搏击时避短趋长。他打完拳,收式,吐了一口长气,从腰间扯下一条毛巾,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冲范一林问:“几点钟开会?”

“通知八点半。”范一林兴奋地说,“各团听说有任务,都提前到了。”

“好,像老子的兵。”钟进山高兴地哈哈大笑。

师部会议室是一间小学生教室临时改造的,将十多张课桌拼凑出一个长方形,用几块果绿色军用毯子一盖,蛮是模样的。师部长官、各团团长、副团长约二十人紧围长桌,坐得满满的。师参谋长宣读完军部关于划归中国远征军,即刻开赴中缅边境的命令。他口齿伶俐地进行一番战斗动员,明确各团出发上路的顺序以及注意事项,朝钟进山颔首一笑:“师座,请你训话。”

钟进山两手撑桌站起来,大声道:“弟兄们,从徐州会战,到武汉保卫战,暂17师换了两任师长,先后死了几十个团、营、连军官,但我们无论死伤多少人,暂17师没有倒下,没有逃跑,没有当汉奸。这一次要出国到缅甸去打小日本,大家一定要提起精神,抱成团,拧成绳,漂漂亮亮地干一场,为中国人争光,为咱们国家争光。”

钟进山下令,各团尽快收拾好就上路。部队要开拔了,还是到国外去打小日本,全师上下震动大了。各营连的文书应接不暇,帮着不识字的士兵们写家信,总得给家人报一个信儿吧。团营主官们忙于清点家底,准备腾房子给新来的受训部队。钟进山则带着师部的人前往临近友军,整训以来大家相安无事,彼此结下不错的交情,道别一声来日战场上再见了。

第二天大清早,三团一名副团长悄悄地找到师部来,说自己是军统的人,奉命调贵阳站工作,不能随大军远行。钟进山勃然大怒:“妈的,你敢临阵逃跑,哪还有一点中国军人的样子。”

那团副自知理亏,又深知师长秉性,怕惹恼了挨枪子儿,一个劲儿地说好话:“这么多年,我真心感谢师座的栽培。”说罢,从口袋里摸出两根金条搁在桌子上,请钟进山带在身上,出门在外以备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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