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木儿在咖啡馆的一角的桌上,备有牛角制的墨水瓶、鹅毛笔和一卷羊皮纸,如果谁能写出只言片语的好句子,只要她看得上眼,谁就可以免费。因此,这里总能吸引一些酸文假醋的家伙前来招摇撞骗。
正面墙上的镜框里镶着一张放大了的照片,很普通的一个人,也是一个鼻子两个眼,而且还戴着个眼镜。铁木儿告诉我说,他就是诗人北岛。
像以往一样,铁木儿忙活的时候,我往往就坐在一边静静地看着她,仿佛欣赏一幅画。是大胡子彭哥一干人马的到来,打破了这里的安谧。混血儿苏怀一进门就嚷着要浓咖啡,越浓越好。
铁木儿见着他们,一下子就开朗起来。原田一边擦掉眼镜上的蒸汽,一边跟她打趣。他习惯给她起各种稀奇古怪的绰号,她竟也不恼,还笑。我就纳闷,原田比我强在哪里,老熬夜,脸总是浮肿的,而且眼睛太小,嘴巴又太大,可是她偏偏看他顺眼,有说不完的话。难道就凭他会编破清宫戏吗?全他妈的是陈芝麻烂谷子,一集给我一千块钱我都不看!
我们这群狐朋狗友都是几年前在一个叫三味书屋的庭院式书店认识的,很谈得来,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一个小集团,类似帮派组织,隔三差五就聚在一起喝茶聊天什么的。
“柯本,你又先行一步跑到这里来,是不是别有用心地想泡铁木儿啊?”
彭哥永远坐在上首,因为他比我们大半岁,所以有点倚老卖老的意思。对他的挑衅,我也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只当他是放屁。
“一个钻石王老五,随便他追求哪个窈窕淑女,都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没什么可指责的。”苏怀明显是跟我站在一个战壕里的战友。
“嘿,快看电视。”原田说。
咖啡馆靠墙的地方有一台电视。电视里正在播放美军在伊拉克的虐俘丑闻,许多阿拉伯人受到了非人的待遇。铁木儿目瞪口呆地盯着屏幕,特别是看见虐俘的行列中还有女军人的时候,面目苍白,两颊的肌肉都颤抖起来。
“操,太欺负人了,我提议我们组织一支志愿军,就像当年的抗美援朝似的 ,把美帝国主义赶出伊拉克去!”我说。
“我举双手赞成。”苏怀附合道,“要是把我们几个的全部家当投入进去,装备一个坦克营总该够了吧?”彭哥当营长,原田当政委,我和柯本当参谋长,跟丫的打一仗,想想都过瘾!”
“也就是想想吧。”彭哥说。
“铁木儿,你的立场呢?”我问道。
“布什的确是太霸道了,真该有人站出来教训他们一下了,你们要去的话,我跟着,当战地护士。”
铁木儿把手按在心脏跳动的地方,好像担心过于激动心脏会从心里边跳出来一样。
原田用手指蘸着咖啡在桌面画了一幅布什的的漫画像,画得特像。我们几个都讨厌布什,而又都喜欢布什的爸爸。布什比他爸爸的智商差远了。
既然组织志愿军不太实际,那么抵制美国货总是可以的吧,于是,我们决定从此不去肯德基吃东西,也不再喝可口可乐,不用苹果牌电脑,苏怀就有一台,必须丢掉,也不许穿耐克鞋,开车时更不能戴雷朋太阳镜……
“那么,NBA常规赛能不能看?”原田问。
“这很简单,有姚明在的火箭队比赛,我们就看;没有姚明的比赛,就他妈的不看!”我说。
“同意。”我的提议全票通过。
“好莱坞的电影呢?”铁木儿问道。
“凡是莱昂纳多主演的片子可以看,其他的封杀。”我知道铁木儿崇拜莱昂纳多,所以投其所好,也不否认有献媚的成份在里边。
“反对!”结果我遭到了强烈的抨击,包括铁木儿在内,对我一通口诛笔伐,就差骂我是汉奸了,好像我跟莱昂纳多私底下有什么猫腻似的,我他妈的冤不冤呀,莱昂纳多挣的钱一分也没给过我啊!
“原田的卧室里还贴着一张小甜甜布兰妮的招贴画了。”苏怀检举道。
“我撕下来就是了。”原田的态度还是不错的。
“铁木儿抽的万宝路算不算?”彭哥特较真地说。
铁木儿二话没说,抓起桌边的香烟就扔进壁炉里。又从我的银烟盒里拿了一支“石林”,叼在嘴上。我知道,她曾独自在新西兰混过好几年,既个性,又染了一身的洋毛病,要把她改造得本土化,怕是没那么容易,比如说她现在身上穿的那条牛仔裤,就是美国百年品牌Lee的。我只有装糊涂了,如果我把这个也曝光出来的话,她会立马脱下来,甚至不惜春光乍泄,她绝对做得出来,不过,让我的那帮子狐朋狗友都能饱览她雪白的大腿,我可不干。
仿佛铁木儿支持国货的举动鼓舞了大家,其他人都从我的烟盒里拿出一支来,点上。原田不仅点上一支,还夹在耳朵上一支。
望着空空如也的银烟盒,我无可奈何地耸耸肩,我知道,此时此刻我绝不能表现出一点抵触情绪来,不然,就会群起而攻之。所以,我就只好做出一副万分荣幸的表情来,做给大家看。
“接下来的节目是什么?”彭哥问。
“我提一个建议,今天不念诗了,让铁木儿给我们念小说好不好?”原田说。
铁木儿将一册精装本的《冰岛渔夫》放在风琴的曲谱架上,一边弹琴,一边念。这时候,她养的那只叫“菲戈”的黑猫跳到她的腿上,趴了下来。
“这么样读书,真是再浪漫不过了。”苏怀窃窃私语道。
“别说话,仔细听着,”我对苏怀说,“她读书的声音比神父念福音书和赞美诗还流畅。”
铁木儿喜欢海,写诗也是写海的最多,读书更是专挑那些有关海的描写来读,尤其是读皮埃尔 洛蒂笔下的冰岛海域,几乎是声情并茂,很容易使人误以为是雅坤或是邢质斌在朗读。
“很美,确实很美。”仿佛一阵和煦的南风吹过,彭哥一边眯缝着眼睛听,一边摇头晃脑的。
陆续到来的咖啡馆的常客们都悄无声息站着,站成一圈,听她抑扬顿挫的朗读。
彭哥还想说什么,周围几个人冲他: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