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清醒的酒狂 六

阮籍醒来时,发现自己躺于家中卧室,被褥上还有妻子平时涂抹的胭脂水粉之香,只是妻子王氏此时坐于床边,脸却比茅坑还臭。

阮籍一愣之后,高呼丫鬟凤尾道:“凤尾,拿酒来!”

王氏也扯开嗓门大叫:“凤尾,刷马桶去!”

阮籍双眼一瞪,王氏杏目一横。

少顷,凤尾阴沉着脸一手提着马桶,一手拿着酒壶迈步而入,将酒壶重重地砸在桌上,然后坐在门口赌气地刷起马桶来。

阮籍夫妻眼睛像斗鸡一样对视了许久,最后阮籍忍不住眨了一下,败下阵来。只得好声好气地问:“夫人何故如此横眉?”

王氏道:“夫君何故如此大醉?”

阮籍道:“司马昭所逼,钟会所迫,无可奈何。”

王氏道:“夫君何处饮酒?”

阮籍道:“街西无名小店。”

王氏道:“与何人共饮?”

阮籍道:“钟会小儿。”

王氏道:“何人送你归来?”

阮籍无语。

王氏站起身来,双手插腰,厉声道:“你老而不死,嫌命长,要纳妾,我不管。但是在外胡乱勾引狐狸精,就别再回这家门。”

阮籍道:“送我回家者,可是一对年轻夫妇?男子长得粗壮,女子长得秀美,穿一身翠绿衣裙?”

王氏的眉毛几乎要飞到额头之上,厉声道:“没有男子,只有一个绿毛的狐狸精,一路将你背回。”

阮籍又是一愣,突然一拍大腿,大声叫道:“不好,鸡头快来。”

被阮籍取名为鸡头的小厮提着裤子快步跑来,大叫:“老爷何事?我还没拉干净呢。”

阮籍急忙说:“没拉干净更好,你快去嵇康家拉,顺便告诉他,别管吕安的家事。”

阮籍话音刚落,鸡头就跑得没了踪影。

王氏的臭脸顿时炸开了花,乐道:“你这老不死的疯了?嵇康家在城郊,鸡头哪里来得及?”

阮籍道:“鸡头原是江湖中人,人送绰号‘草上飞’。”

王氏啐道:“就算叫‘云里飘’也来不及啊。”

阮籍长叹道:“屎拉在裤子里,总比脑袋掉在地上好。”

这时,看门的刘老汉大叫,钟会大人领步兵上百人驾到。

阮籍连忙对门口的凤尾一招手,压低嗓门道:“凤尾提马桶过来。”

钟会一大早醒来时发现一个乞丐蹲在身边,一脸的污浊也难掩十分的倦意。

乞丐见他醒来,充满倦意的脸上立即染上兴奋之色,大声道:“快起来。”

钟会感到头晕目眩,随口答道:“大胆乞丐,竟敢叫本官起来。”

乞丐道:“你霸占了我的窝,还这么凶?抢乞丐的窝睡,当官当成你这样,也算是古今第一人了。”

钟会从墙角蹦了起来,失声道:“乞丐窝?”

乞丐立即躺了下去,打了个哈欠,道:“我睡觉认窝,你睡了我的窝,我在别处睡不着。再说,你一身绫罗,我不守着,早被人扒光了。快回去吧。”

钟会打量了一下这乞丐,感觉此人虽然邋遢不羁,却有一股非乞丐所能有的从容。于是忍不住道:“你这人并非神志不清,有手有脚,怎么甘心做乞丐,不去找份工作?”

乞丐懒懒地看了他一眼,喃喃地道:“这年头有比做乞丐还安全的工作吗?”说完,乞丐就睡着了。

钟会摇了摇头,走了几步,突然想起昨天在无名小店莫名其妙醉倒,想起酒店少妇对他的侮辱,顿时咬牙切齿,立即跑回府,拿上令牌,骑马去兵营点了一队步兵,赶到无名小店。

谁知走进小店一看,那对夫妇早就跑得没有踪迹,柜台上还留了一张纸条,上面写道:本是江湖闲散之人,重归江湖中去,以防恶犬追咬。

钟会怒火难消,领兵直接又跑去阮籍家。

听到阮籍家看门人胡乱叫嚷,钟会心想:这阮籍不尊礼教,连家中仆人也不懂礼数。哼,总有一天,杀你满门。

钟会径自走入阮籍家后院,只见阮籍端着马桶坐在阶前大叫:“好酒!好酒!”

钟会愣愣地看着阮籍,王氏与丫鬟凤尾在内室的门窗后偷偷看着钟会,一百名步兵将阮籍家包围得水泄不通。

时间似乎被凝固了。

钟会愣了许久,终于冷笑一声,大叫:“回营!”

这天夜晚,阮籍失眠了。

鸡头黄昏时回来说,嵇康不在家,他在嵇康家洗了裤子,裤子都晒干了,嵇康都未回来。

阮籍发现,有时一夜比一年还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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