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清醒的酒狂 五(3)

他们将我五花大绑丢在地上,临走时,姚卫东甩下了一句话:“阮籍,你给我好好想想,你在解放前都干了些什么?”

地面冰凉,彻骨的寒意与难忍的伤痛让我欲哭无泪,心想:我解放前没有做什么啊!

从上午想到下午,肚子饿得咕咕叫,也没有想出自己解放前有什么值得他们审讯的事情。

天刚有些昏暗,姚卫东叼着牙签带着几人又过来了,陈向阳那个死胖子嘴角带着奸笑,连尹卫红也带着一股酒气。看来他们刚刚饱餐了一顿,让我更加感觉饥饿。

姚卫东三人再次坐好后,示意随行的小红卫兵将捆绑我的绳子解开。绳子松开的那一瞬间,我仿佛感觉自己是一个失去四肢的人重新获得了四肢,但是这新的四肢暂时却不听我的使唤。

姚卫东打了一个饱嗝,说:“阮籍,你想好了没有?”

红小兵将我横在床上,四肢一寸一寸地恢复感觉,肚子却咕咕地越叫越响。我咽了一下口水,没有说话。

姚卫东说:“你交代了问题,立即给你饭吃。”

我的自尊心强烈地作祟,恨不得立即死去。

姚卫东刚分配回学校执教时,由于是我的第一届学生,还经常请他到家中吃饭,家里有什么事情,他也会忙前忙后。但是不久,他发觉我在学校只是一个本分的教师,于是很少与我来往,转而殷勤地巴结学校党委书记肖恩。如今肖恩也被打为反革命,不知道姚卫东如何对待他。

原本饥饿的我感到有些昏沉,对他们的审讯有些心不在焉,正有些昏昏欲睡,忽然听到姚卫东一拍桌子,说:“我再提醒你一下,解放前,你和肖恩追随鲁南容都做了一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我立即一惊,心想:鲁南容可是现在的市委书记,是老革命,为解放浪涛市立过汗马功劳,根正苗红,难道果真也要将他打倒?这世道可真乱了,这文化大革命难道就是共产党领导学生、工人革自己的命吗?

姚卫东再次吆喝:“阮籍,你别顽固不化,在毛主席他老人家光辉照耀下,你们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革命群众都了解得一清二楚,就看你们的态度,想不想接受广大人民群众的批判和教育。”

我心想:涉及到别人的事情,我可不能乱说,免得害了别人。于是说,鲁南容是市委书记,我只是一名小小的中学教师,我们没有什么联系。

这下陈向阳沉不住气了,大骂:“他们两个都是打入我党内部的特务,解放前你就是他们的狗腿子。你这花岗岩脑壳胆敢顽抗到底,叫你永世不得翻身。”

尹卫红也用她尖锐的嗓门大叫:“阮籍,你顽抗到底,只有死路一条。”

我心想:再怎么样,我也不能连累别人。于是坚定地说:“我和他们没有瓜葛,我自己也无愧于党和人民。”

他们几人顿时被激怒了,姚卫东大叫:“和这种花岗岩脑壳不能再?嗦了,叫李革过来。”

我顿时奇怪为什么叫李革过来,他在红卫兵中充其量只是姚卫东手下一个小头目,这时候叫他来不知道什么用意。

李革很快过来了,和上次在学校操场批斗我时那种雄赳赳的样子比,他现在精神状态极差,像是几天没有睡觉。

姚卫东对李革说:“小李同志,你活学活用的研究成果现在要派上用场了,这该死的阮籍顽抗到底,拒不交代反动历史,你看怎么对付他吧?”

李革顿时眼睛一亮,那种疲惫的状态顿时全无,兴奋地说:“先用一个最简单实用的吧,保管他熬不过明天早晨就要向我们投降。”

尹红卫用比较崇拜的眼神看着李革说:“果真这么厉害?”

李革得意地说:“很简单的,却管用,用绳子将他双手反绑着,然后吊在房梁上,只能脚尖着地。”

陈向阳见尹红卫那种眼神,顿生醋意,不服气地说:“这么简单,能管用?”

李革不屑地说:“你懂什么?这一招用了几千年,最实用。”

姚卫东一声令下,我的双手被他们笔直地用力扭到身后,高高举起,痛得我情不自禁将头低下,屁股翘起,他们将绳子绕在房梁上,慢慢将我的手悬吊得越来越高,我的头越来越低,屁股实在翘不起,只有踮起脚来,直到只能脚尖着地。

姚卫东渐渐看出门道来,笑呵呵地说:“小李同志,这招有意思,叫什么名字啊?”

李革得意地笑着说:“叫‘喷气式飞机降落’。”

陈向阳立即冷笑着说:“这名字不好,不算活学活用,没有联系到毛主席的光辉思想。”

姚卫东笑着说:“我们回去慢慢想,这招够这反革命受的了。小李,你多研发一些这样的成果出来,反革命太多了,都使到他们身上去。”

李革一边得意扬扬地和他们出门,一边还说:“如果他还顽抗,就在他脖子上挂沙袋,一个一个的小沙袋往他脖子上加,加得他叫娘。”

远处传来尹红卫用尖锐的嗓门装出又嗲又兴奋的声音来:“小李,你真是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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