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清醒的酒狂 五(2)

我被带进一间小房,房间除了有张铺满稻草的木床,剩下的就是一地厚厚的灰尘和布满墙角的蜘蛛网。

众人嘈杂了一阵,然后留下两名红卫兵看守我。

我心想:我这样是不是算在坐牢了?“文革”刚一开始,我就经常被红卫兵们揪斗,但是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在深夜揪斗并关押起来,难道他们是接受了什么指令?难道他们具体掌握了一些什么“反动”资料?

我反复思量,觉得自己无论在解放前还是解放后,从来没有做过什么损害国家利益的事情,就算他们要捕风捉影,应该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比如解放前我曾为地下党工作过,现在浪涛市市委书记鲁南容就是当年的地下党员,他曾经找我帮他送过情报。所以要说起来,我还是为新中国立过功的。而且当时我虽然有些害怕,但是也想好了,一旦被捕的话,绝对不会出卖任何人。而且被捕时,我一定死命高喊口号,这样别人知道我被捕,就可以立即躲藏起来,就算我经受不起严刑拷打,将他们供出来了,那时国民党特务也找不到他们了。另外,造反派们如果要像搞文字狱一样从我写的文字中找茬儿,也没有这机会了,“文革”一开始,我见形势不对,已经将我写的散文、小说等所有文字烧毁,连备课的教案也做过修改。

想来想去,不觉窗外已经见白,头也不禁疼起来,于是索性不再想,反正我觉得自己无愧于国家和人民。

然而我想得太过天真,第二天一大早,迷迷糊糊就被人浇了一盆凉水,然后被架起,睁眼一看,只见床前三步开外摆了一张桌子,桌子后面笔直地坐着三个穿着绿色军装的人,中间坐的是姚卫东,左边坐的是陈向阳,右边坐的是尹卫红。桌前有四个小红卫兵雄赳赳地立于两旁,对我横眉冷对。

姚卫东先大吼道:“阮籍,你知道为什么将你逮捕吗?”

我心想:在这个混乱的岁月,姚卫东这样的小人都可以代表公检法了。于是很不屑地说:“我问心无愧,你们只是教师和学生,无权逮捕我。”

姚卫东一拍桌子,大声叫骂:“顽固不化,继续给我抽他。”

四个小红卫兵上来架住我,对我一顿耳光。那些清脆的响声将我的耻辱弥漫了整个房间。

一顿耳光过后,姚卫东用轻缓的语气说:“阮籍,你快老实交代自己的反动罪行,争取人民对你宽大处理。”

我说:“我无愧于党和人民。”

姚卫东大怒,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大吼:“阮籍,你这样的资产阶级反动派,人人得而诛之。革命的小将们,毛主席教导我们说,把走资派和牛鬼蛇神们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叫他们永世不得翻身。”

四个小红卫兵立即上来对我一顿拳打脚踢,将我打得鼻青脸肿。后来我对此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这些原本乖巧的学生经过“文革”的洗礼,都变得像野兽一样残暴呢?

姚卫东冷冷地说:“阮籍,我们对你的反动罪行了如指掌,现在就看你自己的态度了,再不老实交代,就枪毙你。”

我舔了舔嘴角的血,突然有些害怕。如果我真被枪毙了,家里两个孩子该怎么办呢?内心无限凄凉,哀声说:“我和你们一样热爱着我们的党和人民,你们枪毙我,我也不知道有做过什么对不起党和人民的事情。”

姚卫东恶狠狠地说:“看来你们这些反革命果真是宁可带着花岗岩头脑见上帝也要死缠滥打顽抗到底。给我将他绑起来,让他好好反省反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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