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孤烟直":盛唐西域的雄浑诗篇(2) 

胡天八月

说起唐朝的边塞诗,我们就不能不提到岑参。在唐朝的边塞诗中,以高适、岑参成就最高,因此唐代边塞诗派也被称为”高岑诗派“,诗风相近的王之涣、王翰、王昌龄、崔颢、李颀等人均被列入此派。

岑参出身于官僚家庭,其曾祖父、伯祖父、伯父都官至宰相,父亲也两任州刺史。如此的家庭背景,岑参可谓高干子弟。但他不愿靠祖辈的荫护去生活,也不愿以文章去换取功名,而要立志到边塞去,靠自己的努力建功立业。

公元749年,三十五岁的岑参毅然踏上了前往西域的迢迢征途。塞北古道上,留下了他孤寂执著的身影。在西域,岑参度过了六年艰苦的军旅生涯。这使岑参的诗境界空前开阔,雄奇瑰丽的浪漫色彩开始成为他边塞诗的基调,而《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就是其著名的代表作之一: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散入珠帘湿罗幕,狐裘不暖锦衾薄。

将军角弓不得控,都护铁衣冷犹著。

瀚海阑干百丈冰,愁云惨淡万里凝。

中军置酒饮归客,胡琴琵琶与羌笛。

纷纷暮雪下辕门,风掣红旗冻不翻。

轮台东门送君去,去时雪满天山路。

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

这是一首描写军中和平生活的边塞诗。一开始写塞外八月飞雪的奇景,出人意料地用”千树万树梨花开“比喻雪景,给人蓬勃浓郁、无边春意的感觉。以下数联写军营的奇寒,写冰天雪地,写饯别宴会上的急管繁弦,处处都刻画出一种异乡的浪漫气氛,也折射出自己送别朋友的复杂心情。最后写归骑在雪满天山的路上渐行渐远只留下蹄印,更交织着诗人惜别和思乡的心情。能够把依依送别的诗写得如此奇丽豪放的人,除了岑参,大概不会再有几个了,而这正是岑参浪漫乐观的本色所在。

除此之外,他还创作了不少描绘西北边塞奇异景色的诗篇。在《火山云歌送别》中,他这样写道:”火山突兀赤亭口,火山五月火云厚。火云满天凝未开,飞鸟千里不敢来。“读来令人感到炽热逼人。

而在《热海行送崔侍御还京》中,他更是天马行空,巧妙借用少数民族的神话,把我们带入了一个美不胜收的世界:”侧闻阴山胡儿语,西头热海水如煮。海上众鸟不敢飞,中有鲤鱼长且肥。岸傍青草常不歇,空中白雪遥旋灭。蒸沙烁石燃虏云,沸浪炎波煎汉月。“

岑参的诗歌中,还有一些边塞风习的描写,也很引人注目。比如”雨拂毡墙湿,风摇毳幕膻“,描写的是军营生活的环境;”暖屋绣帘红地炉,织成壁衣花氍毹“,写的是将军幕府中的奢华陈设;”琵琶长笛齐相和,羌儿胡雏齐唱歌“,描写的是歌舞宴会的情景,这些都是习惯于中原生活的岑参眼中的新鲜事物。

更值得注意的是,他在诗中还反映了各族人之间互相来往、共同娱乐的动人情景。比如:”花门将军善胡歌,叶河蕃王能汉语。将军纵博场场胜,赌得单于貂鼠袍。“

和别的边塞诗人一样,岑参也写过一些怀土思亲的诗,如为后人传诵的《逢入京使》:”故园东望路漫漫,双袖龙钟泪不干。马上相逢无纸笔,凭君传语报平安。“平常话语,廖廖数言,浓浓的情意已跃然纸上。

岑参的诗,气势雄伟,想象丰富,色彩瑰丽,热情奔放,富有浪漫主义的色彩。他好奇的性格,使他的边塞诗显出奇情异彩的艺术魅力。这使得他的诗不仅雅俗共赏,而且还为各族人民所喜爱,在当时就流传甚广。

盛唐气象

应该说,唐朝边塞诗所共有的雄浑豪迈的风貌,是由整个社会所形成的历史宏观环境所决定的。

唐朝承隋而起,是重新建立了大一统的封建王朝,并且把疆域扩大到了空前辽阔的规模。经过几代人的努力,在唐玄宗统治时期,中国创造了开元盛世的繁荣局面,把封建社会推向了辉煌的巅峰。

而唐朝又是一个变革的时代,国内各民族进一步融合,对外空前开放,思想高度活跃,整个社会生活呈现出一种流动、变易的趋势,给人以一种前所未有的蓬勃生机。处在这样的时代,必然有助于人们打开视野,充实人的生活体验,产生更加丰富的感情和想象,从而为艺术文化的创造提供了丰富的源泉。唐代的变革带来了经济、政治、军事、文化等各个社会生活领域的全面兴盛局面。所有这些汇集在一起,就形成了一种雄视八方、气吞寰宇的”盛唐气象“。所谓”大用外腓,真体内充“,唐代边塞诗尤其是盛唐边塞诗的雄浑风貌,正是以强大帝国的综合国力和所展示的”盛唐气象“为其现实基础的。

以高适、岑参为首的一大批边塞诗人,他们或铺陈描绘奇致俊美的塞外景观,或尽情抒写慷慨激昂的报国之情,或坦荡展露”箭底觅封侯“的雄心壮志。正是他们用声声吟诵唱响了一曲气势磅礴的盛世长歌,用生花妙笔勾勒出泱泱大国神采奕奕的盛唐气象。

异域风情

从今天的西安、兰州一路西行,沿着漫长的河西走廊,越祁连山,走嘉峪关,西出玉门、阳关,右有蒙古高原,左有青藏高原,更西是吐鲁番、准噶尔、塔里木、天山南北。西北这片辽阔的土地,当之无愧是中国边塞诗歌的摇篮。

这里有辽阔的大漠、巍峨的高山、冷酷的冰川、苍凉的戈壁;也有迷人的草原、旖旎的绿洲、神秘的传说、古老的民俗、豪爽的人们;更有敦煌石窟的千古辉煌、三危山上的不灭佛光、逶迤绵亘的关山楼台和历经岁月沧桑依然屹立的楼兰古城……

这些壮美的异域风情,都为古今边塞诗提供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创作源泉,成为边塞诗与生俱来的基本特色。

盛唐边塞诗派的代表诗人高适、岑参,以及其他边塞诗人如王昌龄等皆为内地人,但在他们的人生轨迹中,都或多或少地接触过边塞军人的生活,或者直接从军塞上。特殊的经历,使他们领略了边塞壮阔苍茫的风光,目睹了边塞将士征战杀伐的雄姿,也了解到军中生活的许多黑暗和不平。所有这些都极大地拓展了诗人的眼界,陶冶了他们的胸怀,也为其提供了更加自由广阔的想象空间。

而身处异地的他们,对扑面而来的异域风情,一定备感新奇,壮怀激荡。那卷地的北风、连天的白草、崔巍的雪山、沸腾的热海、穷荒大漠、冰封沙碛;那行军作战的壮盛场面、北地舞蹈的婀娜多姿、异域奇花的馨香秀色,还有西域各族奇异的风俗服饰、语言文字……甚至一草一木、一鸟一石,都为他们提供了创作的灵感,令他们才思泉涌,谱写出瑰丽无比的诗篇,在中国诗歌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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