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明帝夜梦金人:佛法初传中土(1) 

从一个梦开始

话说唐朝有位智闲禅师,曾随沩仰宗的灵佑和尚修行。灵佑和尚看出这个弟子有慧根,想解脱他于文字桎梏之中,便问道:”说说你未出母腹的时候,是什么样子?“智闲百思不得其解,翻遍所藏经籍仍无所得。一气之下烧了经书,自此四处云游。直到某天来到南阳香严寺,智闲在竹林中除草,随手丢了一片瓦砾。瓦砾击竹清脆作响,智闲刹那间廓然省悟。

属于禅宗的有情世界,是多元文化在中国激荡出的七宝琼柯。佛学的东渐,对中国产生的影响可谓深远绵长,具体到语汇、文法、音乐、美术、建筑,抽象到思辨、审美、情趣、意境等,带来了思维的另一种可能。智闲禅师悟到了什么,有没有除灭分别法执,不是三言两语说得清楚的。但在这里借用灵佑和尚的问题可以拷问我们与历史的关联——试问身在21世纪的我们,能否知道佛法传入中土之前自己心生心灭的种种情由吗?真相、差别、解脱、圆满等源自佛经的词语,日常生活避不开;程朱理学借道华严,陆王心学取径禅宗,汉唐以后的中国哲学史,离不开佛学。在大海里,你能把江水分隔出来吗?无论如何,包括佛教在内的输入文明,早已与中华文明水乳交融。作为现代人是无法从自己身上切断这种精神脉络、真正一丝不着的。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有时,历史也从一个梦开始。公元64年,江山坐到了第七个年头的汉明帝刘庄,做了一个梦。平常人做梦不过跟朋友家人交流,再郑重点儿也就是给心理医生、算命先生提供些业务。汉明帝的这个梦却被载入了史册。在梦中,在自己的宫殿里,他看到一位身躯高大,头上光环缠绕的金色天神。次日上朝,明帝询问众臣,昨夜梦中见到的大神是什么人。太史傅毅站了出来:”西方有天神名叫佛,身高丈六,遍体金色并放射日光,而且轻举能飞。陛下看到的应该就是佛了。“

傅毅会知道佛并不奇怪。武帝时霍去病大破匈奴,缴获的战利品之一就是”休屠王祭天金人“。金人即铜铸神像,据说就是佛像。武帝把高有丈余的金人迎入甘泉宫,顶礼膜拜,祭祀时不用三牲,”烧香礼拜而已,此则佛道流通之渐也“。当时的匈奴在西域颇有势力,并与大月氏毗邻而居。大月氏那时已经从印度传入了佛教。经由西域这个中西文化中转站,佛陀在中原大地偶然现出庄严宝相。而之后东来弘法的僧人、西去求经的使者,主要取道的也是西域诸国。

西域求法

汉明帝对傅毅说的佛十分好奇,于是派出了郎中蔡愔等人去西域求取佛法,这是第一次官方认证的”西天取经“。蔡愔带着十几个人日夜跋涉,从丝路北道出玉门关,沿着塔里木河北进发,途经龟兹、疏勒,越过葱岭,当他们走到大月氏时,遇见了两位在大月氏传教的印度高僧——迦叶摩腾和竺法兰。这两个人的名声可能并不显赫,但以他们为原型创作的一部小说则每个中国人都耳熟能详。《西游记》里的猪八戒、沙和尚、白龙马的原型就是迦叶摩腾、竺法兰以及他们的坐骑。

如果从世界地图上看,蔡愔这路走得有点儿南辕北辙。去印度取经,怎么跑到阿富汗北边去了?考虑到当时佛教还没有在中原广泛流布,汉人不一定确知佛教源出何处,之所以沿着丝绸之路前进,大概还是被西域盛行佛法的见闻吸引去的。大月氏佛法昌盛,而在这里遇见佛国前来弘法的高僧是意外之喜。蔡愔恳请两位法师跟自己一起回去,迦叶摩腾和竺法兰答应了。于是,永平十年夏历十二月三十日,蔡愔带着高僧和佛经佛像回到了洛阳。带来的佛像,所本的是当年印度的优填王命人用栴檀木雕刻的释迦像。据说优填王因思念佛陀,用牛头栴檀木雕刻了一尊五尺高的如来像,而成了佛教造像的肇始。明帝见到释迦像与梦中的天神一般无二,十分欣喜,下令临摹后分别供奉在南宫清凉台和高阳门显节寿陵上。

迦叶摩腾和竺法兰两人,到了洛阳之后就开始翻译佛经。一开始法师们住的是鸿胪寺。汉语中的寺,最初并没有宗教含义,指的是官衙。鸿胪寺则是汉朝接待外国使节宾客的政府机关,后来的大理寺也还是刑部勘察断案的所在。但在普通人的知觉中,寺的意义,从佛教传入时起,悄然发生了变化。第二年,明帝兴建精舍供养僧人,这是中国的第一座寺院——白马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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