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鸿隽非常注重理论联系实际。他说:“学政法的,我们可以使他们去研究地方政治,或县政实施,学经济的,可以叫他们去调查商业状况和农村经济,学农的可以叫他们去改良农作种籽,学物理化学的,可以叫他们调查及改良土壤”(《国立四川大学周刊》第4卷第2期,转引自《四川大学史稿》第187页)。在他的主持下,四川大学在这方面进步很大。以农学院为例,该院师生深入田间地头,在开展双季稻栽培试验、引进优良品种、调查柑橘生产和其他?业资源、改进植棉技术和植树造林等方面,都做出许多显著成绩。更重要的是,这些活动激发了学生的研究兴趣,他们主动成立各种研究会探讨学问,从而大大增强了学术空气,丰富了校园生活。据说“从1935年到1936年下(半)年,除王兆荣时期已成立的研究会外,新成立的研究会有英文研究会、史学研究会、戏剧研究会、音乐研究会、演说辩论会(分国语和英语)、奖励论文会、法律学会、体育研究会、经济研究会、国学研究会、经济地理研究会、政治学会、数学研究会、物理学会、化学研究会、生物学会、农学研究会、园艺学会、植物病虫害学会、蚕桑学会?农业经济学会、农业教育学会、社会问题研究会、青年问题研究会、妇女问题研究会、青年写作协会川大分会、新闻学会、歌咏戏剧社、绘画研究会等。许多学会的学术活动搞得十分出色,成绩卓著。”(同上,第191页)这就是任鸿隽“现代化”目标的具体内容。可见他不是把理论联系实际当作一个为我所用的口号,更没有把它可以当作一种整人手段。
四、任鸿隽的辞职与晚年遭遇
任鸿隽锐意革新,有目共睹,成就很大,因此获得教育部传令嘉奖。正当四川大学步入正轨,并进入欣欣向荣的发展阶段时,突然传来正在南京的任鸿隽向教育部提出辞职的消息。川大师生闻讯后,文学院院长张颐与76名教授职员联名致电教育部和任鸿隽,进行挽留。全体学生也召开大会,并致电任校长,要求他继续主持校务。电报说:“本校自先生长校以来,校务蒸蒸日上,全校师生额手称庆。近闻先生忽将引退,群情惑然,现值本校正谋发展之际,尚非贤者高蹈之时,万恳早日回校主持校务,不独本校,亦国家民族之幸也。”(《国立四川大学一览》,转引自《四川大学史稿》第209页)但由于任鸿隽去意已决,教育部部长王世杰于1937年6月签署了同意他辞职的训令。
任鸿隽的辞职原因很多,细说来主要有两个。一是他的改革触犯了一些人的利益。比如他要广纳名师,并反对把四川大学办成一个闭关自守、近亲繁殖的地方性学校,就必然辞退一些思想陈旧、教学方法落后的四川籍教师,这就引来不少人的反对。据说他上任时,曾宣布前任校长聘定的教授不算数,要另送聘书,无聘书者可以自谋出路。这一措施在教授中引起轩然大波,许多教授公开表示反对。这次反对虽然无效,但也为后来埋下隐患。二是其夫人陈衡哲的有关文章引来恶意攻击,终于导致他们愤然离去。陈衡哲是江南大家闺秀,她从小接受新式教育,是中国第一位庚款女留学生,第一位北大女教授,第一位用成功地用白话文写小说的女作家,第一位参加太平洋科学会议的女学者。1936年2月,入川不久的陈衡哲在《独立评论》上发表《川行琐记——一封给朋友信的公信》,披露她一路上的经历和到达四川后的见闻感想。这是一组分四次写成散文,分别刊登在《独立评论》第190号、195?、207和216号。陈衡哲是文章高手,这组散文至今给人一种身临其境的感受。从第一篇文章中,可以看出她对这次远行极不适应。比如在重庆吃饭,就辣得难以下咽;从重庆到成都,因为天气不好,被折腾得够呛;到了成都以后,正值冬天,因为行李未到,房子走风漏气,又买不到火炉,让她大病一场。这一切,都让她对四川产生不良印象。几个月后,她发现这里大多是阴天,太阳难得一见,因此不仅对“蜀犬吠日”有了深切体会,而且还对云南有了真正的理解。她说,由于四川总是阴云密布,因此所谓“云南”,就是“云天云地之南”了。她还幽默地说:“‘四?’的名字不很恰当,因为一省之中,川流何止千万,那能以‘四’为限?倒不如把牠改为‘二云省’”(《独立评论》第195号第16页)更恰当。为什么要改为二云省呢?她解释说,因为除了天气多云以外,当地人还喜欢吞云吐雾(吸鸦片)。
如果说自然环境和生活习惯还是个适应问题的话,那么文化落后和政治腐败则让她不能接受。在《川行琐记(二)》中,陈衡哲举了三个例子来说明四川的落后。一是小孩子到处拉屎、砸汽车玻璃,没有教养;二是女学生“宁为将军妾,不作平人妻”;三是许多人吞云吐雾,不把吸鸦片当作可耻的事。她认为四川的落后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军阀,二是鸦片。只有彻底销毁鸦片,人民有了奋发向上的精神,才能对军阀统治来个釜底抽薪。《独立评论》发表这篇文章时,胡适在《编辑后记》中说:“这一期里有两篇文字都是写四川的现状的。衡哲女士的‘四川的二云’写的是四川在那双层密云笼罩之下的黑暗。‘寿生’先生的‘二十三年代’里面写的那个黑暗惨酷的‘桐尖市’,他用的地名虽然是捏造的,读者当然认得出那是什么地方。”(同上,第21页)
陈衡哲的文章发表后,社会上反响很大。赞成者说:“您太客气了,若由我来写,哼,我不能仅仅说那么一点。”有人甚至说:“这位陈女士真不知道黑暗哩。她那(哪)知道比她所说还要丑恶,还要壁垒森严的四川内地的情形,她说得真太少了。”还有的说:“您是外省人,您可以说真话,我们可不敢说。我们一开口,人家就骂,‘为什么你不投胎到外省父母的肚子里去呀!’”但是陈衡哲在《川行琐记(三)》中说:“这位朋友不知道,外省人说真话,也一样要挨骂的”(《独立评论》第207号,第18页)当地的几家报纸甚至把这件事当作重要问题,连篇累牍地发表攻击文章,并假造学生来信,说陈文是颠倒黑白,污蔑四川人的人格?对于这种状况,任鸿隽不得不在《独立评论》第215号发表《关于〈川行琐记〉的几句话》,说明言者无罪的道理以及陈衡哲的幽默和良苦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