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行典礼的那一天,我和军队的铜管乐队一起坐在遮凉棚下,等着发表演讲。在费尔班克斯,夏天刚过,秋风就会立刻变得冰凉刺骨,气温也会骤然下降。我恋恋不舍地坐在尚未完全离去的夏日的余温中,看着这些为了与自己的亲人子女惜别而齐聚一堂的军人家属。
像往常一样,军乐队奏起了国歌,仪仗队在步道上升起国旗,我们的战士们列队正步走来,我的心中不由得感到一阵酸楚。我的目光迅速掠过整齐划一的方队,但是想要在这支数千人的队伍中找到特拉克谈何容易啊。
每到这时,我都会惊讶地大声说道:“他们看起来一模一样。”接着,也总是会有一名军官面带微笑地轻声告诉我:“你说得没错!”
对于处在人生这一阶段的特拉克来说,这个地方显得既极不协调又十分协调。这里不需要标新立异,为了保卫自己的祖国,来自全国各地的人们挺身而出,他们浑然一体、干练有力、循规蹈矩、整齐划一,而我的特拉克似乎已经融入其间——这不正是他一直想要的吗?
在仪式开始之前,特拉克特意嘱咐我不要提到他的名字,尤其是在这次出征仪式上。其实,这句话他不用说我也知道。
“还有,妈妈,不管你做什么,千万不要说‘呼啊’。”一天,他打来电话告诉我。他的意思是说,要是我非得照搬这个美国军队特有的集合口令,会让他感到十分尴尬。
“我必须要这么说!这是传统!”
“但是你从来都没有说对过。”
想到这里,我在遮阳篷下俯过身去,向自己的陪同人员请教:“最后我是不是要说‘呼啊’,对吗?”
“哦,没错,你是要这么说!”达利上校回答,“他们就喜欢这个词!”
“那你是怎么说这个词的呢?”
“呼啊!”
“呼啊!我记住了。”可是一想到特拉克的叮咛,我不知道待会儿自己究竟会不会这样说,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至少我得先把它的读音弄清楚。
仪式举行的那一天,托德带着孩子们,还有我们的父母一起来到费尔班克斯。他们打算在特拉克临行之前和他拥抱,并且合影留念。但是,我却只能远远地看着他们,这种感觉怪怪的。几周以前,我还能够——也一定会要求见见自己的儿子,而现在为了所谓的“更重要的事情”, 我不仅要克制自己的言行,还不得不疏远自己的亲人,好像世上真的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一样。
仪式刚刚开始的时候,我一直在心中默念着自己的演讲稿。因为担心会有媒体会借机造谣生事,他们要求我事先把演讲提纲交由总部审阅。整个竞选过程中,施密特—华莱士团队都如影随形,动不动就搬出那个握大权的神秘“总部”,至于这个似乎遥不可及的“总部”究竟是何方神圣、坐落在什么地方,却从来没有人给出一个确切的回答。在竞选活动接近尾声的时候,我和副总统团队的工作人员面面相觑,互相问道:“总部是谁?”
幸运的是,总部对我递交的演讲提纲表示满意。我登上打磨得油光铮亮的橡木讲台,望着台下几千名年轻的美军士兵。为了捍卫我们的自由,他们不畏艰难险阻,挺身而出。他们的英勇无私与庄严承诺以及他们为国家作出的巨大牺牲都可钦可敬。此时此刻,什么语言都不足以表达我对他们和祖国的热爱。我祈祷上帝保佑他们平安归来。
然后,到了演讲即将结束的时候,那个特拉克不让我说的词语几乎是忍不住脱口而出:“呼啊!”
说完,我看了斯瑞克旅最后一眼,然后会心地笑了。因为我知道,在这支岿然不动的队伍中的某一个地方,一定有一名战士不以为然地眨了眨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