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格。
十七岁的冬天,大雪覆盖了我的记忆。
我和来宁,静静地坐在高高的栏杆上。我们现在没有了单车。朵拉依然漂亮而可爱,来宁依然干净而英俊,可是我没有了单车。来宁现在已经伤痕累累。他说他昨天晚上送朵拉回家被人用石子打破了额头。
来宁的话说到那里顿了顿,眼睛直视着我。
我从高高的栏杆上跳下来。操场上仍然有人在玩蓝球。篮球敲在地上扑通扑通的声音好像我的心跳,向前走,不顾一切。我听见身后下落后沉重的落地声。
我说,来宁,冬天快完事了吧!
来宁说,米格,没呢,还没完事,我们去学跆拳道吧。
我抱紧自己,有一阵风吹过,我听见了声音。来宁,来宁,我们为什么要学跆拳道呢?
来宁去理了他长而纠缠的头发。
朵拉见到来宁时惊讶地微笑着。
我知道朵拉喜欢简单干净的男孩子。她的手指在来宁的头上划来划去。我知道朵拉终于爱上了来宁,爱上了现在的来宁,她摸着来宁头上的缠绕着的药布问他,疼吗?
来宁说,不疼。
来宁说着把朵拉拖到自己的身下,在来宁租住的那间小房子里,朵拉解开了来宁的白衬衫,来宁也解开了朵拉的青春。
十七岁的冬天,我和来宁每个周末都去离学校不远的一家跆拳道馆,我和来宁的教练是个剃着平头,脸上有刀疤的三十几岁的男人。他玩跆拳道玩得漂亮。来宁经常指着他的背影说,他也要和他一样优秀。
我和来宁被教练分在一组。来宁总是大汗淋漓的,把我打得鼻青脸肿。十七岁的冬天,我的身体在来宁轮番的打击下变得坚硬起来。有时候教练会把我们俩个拉开,他问来宁为什么发力这么狠?
来宁抬起他的眼睛凝视教练,沉默不语。
我被来宁踢倒在地上,气奄息息的看着教练和来宁在我的面前打起来,相比于教练的功夫,来宁的打法显得充满了蛮力和笨拙。不久以后,来宁就和我一样,气喘吁吁地趴在地上了。
教练说来宁,小子,记住给别人也给你自己留下条后路。
来宁在天气暖和的时候开始穿一件浅蓝色的T恤和朵拉在一起奔来跑去,留着短发的来宁变得明亮而勇敢,只是在课堂上仍旧坐在最后一排呼呼大睡,再也看不到他奋笔疾书的样子了。
在十七岁冬天里最后一个夜晚,来宁突然莫名其妙地抱住我失声痛哭,他说他厌恶自己身体里流动着的血液,他说他不想就这样活着,他还说这些话怎么去和朵拉说,她太简单了,她永远不会知道那深入骨髓的寒冷的孤独。
朵拉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来宁还会哭。
来宁说,米格,你用手指在眼前画一个圈,然后让我们从这里跳到另外的一个世界去。
我呵呵地笑,然后瑟缩地抱紧双肩,我也是一个孤独的孩子,可是身在其中我从来就不知道孤独是什么味道,十七岁的冬天,来宁告诉我他感到孤独,我相信。
我再次见到朵拉的时候,她开始直视我的眼睛了,她知道在那里,绝望和仇恨正在纠缠着生长。我在一夜之间开始讨厌朵拉,开始讨厌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女孩子,她们穿着漂亮的裙子,可是套住的却是她们欲望的身体。
那一天,我和朵拉逃学,守在来宁租住的那间小屋。
我想,来宁从此应该安静下去了吧?来宁躺在床上,倦怠的面庞苍白无比。我拉开窗帘,一小块阳光落进来,方方正正地落在来宁的床上,朵拉在哭,眼泪不停地流下来,擦干,又流下来。天气真的暖和了,我听见孩子们在外面欢乐的笑声。
一个小女孩口齿不清地说,哥,等等我。
可是屋子里的空气仍然冰冷,伸出手去,冰冷的指尖划开空气,我帮来宁拉紧被子,他蜷缩在床上的样子好像一个孩子,朵拉的手一直放在来宁的额头上。
来宁问朵拉,你知道什么是爱吗?
朵拉说不知道。
来宁就自言自语地说,为什么我还是这么冷呢?
我想告诉来宁,因为十七岁的冬天就要结束了,因为春天就要来了,春暖花开的时节,我们是否还会像孩子一样干净而纯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