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暖还寒(十)

下午五点。我站在这座大厦的门口。我的眼睛已经可以适应暴露白日下的光线,我紧张的舔一下自己的唇瓣。然后立刻从提包里摸出镜子看自己的口红是否已经被舔花。还好,我的头发梳的很齐整。早就绣过的眉,也细细画好。为掩饰眼下已经出现的眼袋和细纹,我扫了紫色眼影。把手腕伸至鼻孔,是lancome奇迹甜腻的香味。

我的手指按住提包,因为用力而约略发白。接近黄昏时分,白昼热度还未消散。只觉得浑身暖洋洋,手心间居然还粘湿出汗。

很想摸出烟来抽,但是林沉或许不喜欢。是的,我到这里来等候林沉。小艾还在国外,或许我还有时间。就算不可以重新开始也好,至少能够一起吃一顿饭,告诉他我对他的抱歉。

终于开始有人从大厦门口走出来。下班的时间到了,这样多的人,都是西服服帖妆容精致的男女,手里拿着公文包。一边交头谈论,一边步履稳健。

我怯怯地往后退几步。有一些人视线掠过我,然后继续同身边人说笑着,往前走。

我一边替人让出路,一边目光仓皇地搜寻着林沉。呵,我终于看到。

我急忙捏住包,穿插过反方向的一些人,然后向他碎步的跑过去。

头发已经绞短的林沉,依然那样身躯挺拔,唇角带着笑容。

像往日的每一次,我站在街头,看到他拿着我喜欢的糖葫芦然后穿插过人群跑过来。

突然觉得自己那样快乐,似摆动身躯的一尾鱼,朝着一个方向换转着姿势游过去,而对面有一个人,正在等着你。

我站到了他的面前,在有一个瞬间,他的目光同我对视,我的心跳雀跃羞涩一如初次被林沉执起手。而浑身每一处毛孔似乎都被阳光最后余韵渗透,眉眼在温暖里绽开笑来。

但是然后,他的视线像海水一样从我身上漫过。他的脚步没有停,笑容没有变,与同事比画的姿势都未曾有丝毫的滞顿。他与我,擦身而过。

是何时日头西斜,凉意四侵。他已经认不出我。我的笑容在嘴角僵硬,然后像一朵拼尽全力开放的花,迅速的凋落枯萎。

转过身来看他,看着他越走越远。同人说再见。然后站在街边拦下一部出租车,拉开车门,关上。车子开动,滑入这都市黄昏时分穿梭的车流里。

他认不得我了。他说白白,我那样爱你。此生都不会再娶别的人。他要结婚了。他已经认不得我了。

那又有什么可责怪的呢。是我背弃了他呢。我也认不出他来了。满目都是一色的夏利,写了1块2或者1块6的字样。

都是这样人头攒动,红绿灯闪烁,喇叭声发动机声混杂的十字路口。我也认不出他坐了哪部车,哪部车里坐的是他了。

我还是只能笑。眼前看过去渐渐模糊如云雾。日头跌落下去,庞大黑暗如手掌翻转,像这热闹鲜活的世界,又突然被家中那厚厚的窗帘挡住。而四起的风似乎要将胸腔穿透。寒意肆虐,我禁不住浑身发抖。

而眼睛突然针刺般的痛,痛的我站立不住,只能蹲伏下去,然后大颗大颗的眼泪像从心脏深处迸裂而出。

我终于抱住自己,撕裂般地号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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