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钦赶到保定,得知日使尚未见到李鸿章,这才长出一口大气,飞也似地便往总督衙门赶。
李鸿章一见到陈钦,正想斥责几句,哪知陈钦不待李鸿章张口,已双膝一软齐齐跪了下去,拖着哭腔说道:“中堂大人容禀,非是职道交涉不力,实是倭人背着职道而来。职道按中堂的吩咐,将倭人新拟之改订新约,逐一驳复,又把中堂教给职道的话,反复讲给倭人听。
“倭人当着职道的面,同意了职道所讲之话,那个前次来过的柳原前光,还特别向职道表示,他们在天津宽住几日后,便搭洋轮回国交差。哪知道,他们竟然不辞而别!职道起始以为他们回了日本,后经天津县告知,才知来了保定。职道不敢耽搁,借了军营的一匹快马便赶了来,竟然还是落他一步。职道适才所讲句句不虚,请中堂大人明察。”
李鸿章听了陈钦的一番讲述,心中的怒气不由小了许多。他把陈钦扶起来,语重心长地说道:“本部堂在安徽练勇时,便听人说过,倭人身短腿快,脚底下都长有一撮毛。你陈道不要说骑了快马,就是骑了吕布的千里驹,怕也赶他不上。看样子,这件事与你无关,全是倭人性拗所致。陈道,你现在就去驿馆,把柳原前光这几个人传来这里,由本部堂亲自开导于他。他们既来到保定,不见到本部堂,定然不死心。真在保定长住下去,徒费口粮不说,还要受他聒噪,好像我大清国有意欺负于他。”
陈钦听了这话,感激涕零,忙不迭地施礼退出,到驿馆去见柳原前光一行。柳原前光得知李鸿章肯见他们,喜得又是鞠躬又是作揖,恨不得把全身的礼数都使出来。
陈钦见惯了他们的这套路数,并不以为意,心中已是存了老大的瞧不起。大清国与日本交往尚浅,还未尝到日本人的手段,陈钦有此心理,自不足怪。
柳原前光一行如约来到总督衙门的办事大厅。见到李鸿章后,柳原前光一行几人,自然把一应礼数一一表演一番,这才说道:“李中堂,我国伊达宗城奉天皇之命,去岁与贵国所订之通商修好条约,天皇阅后甚不满意,特遣本大臣前来改订前约,请您允准,并确定改约日期。”
柳原前光话毕,双手把一份文稿递给李鸿章道:“这是我国天皇拟就的修约条款,请中堂大人过目,并请批准。”
李鸿章站起身,把柳原前光递上来的文书双手接过来放到文案上,又用手示意柳原前光坐下,然后说道:“柳大臣,本部堂再次向您讲述一下本部堂早就说过的话,两国修约,并非儿戏,岂能朝订夕改?”
柳原前光忙起身道:“李中堂容禀,前大臣伊达宗城与贵国所订之约,已被我国天皇一一驳复,不再生效。本大臣此次是奉天皇之命,重新与贵国订立一份条约!”
李鸿章听翻译把话讲完,不由喝道:“胡说!本部堂要问柳大臣一句,伊大臣去岁来我国订约,难道不是奉了贵国天皇之命吗?他既是奉了贵国天皇之命,他与我国订立之约,就是有效的条约,双方均应照此办理。悔约失信,为《万国公法》所最忌。贵国无论大小,不应蹈此不韪,贻笑西洋各国。柳大臣,本部堂的话你可曾听清?”
柳原前光听完翻译的转述,面无表情地说道:“李中堂的话,本大臣听清了。李中堂所言极是,本大臣也赞同李中堂的观点。但是,我国天皇已经驳复了这个条约,本大臣也没有办法,只能照天皇的吩咐,来与李中堂重新订约。李中堂若执意不肯改约,本大臣怎么回去面对天皇呢?请李中堂体察本大臣的苦衷,拜托了!”柳原前光未及把话说完,腰已深深地弯下去。
李鸿章用鼻子哼一声,冷冷地说道:“柳大臣,本部堂现在正式知会于你,你适才所言改约一事,毫无道理,本部堂断难答应!请柳大臣回国后面禀贵国天皇,悔约失信,素为各国所不耻。柳大臣,本部堂还有公干,恕不相陪!”
李鸿章回头对陈钦道:“把他们送回驿馆歇一天,明儿就带他们回天津吧。”陈钦急忙答应一声是,随即站起身来。
柳原前光却起身说道:“李中堂,重新订约并非极难之事,只需重新画押钤印就完成了,您为什么不肯答应呢?您为什么不肯帮本大臣一次呢?本大臣如果两手空空地回去,我国天皇会把本大臣投进大狱的!您李中堂不能见死不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