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的森林(10)

从周涌泉办公室的窗前能看到贮木场仓库的全景,但更远处一座不知名的山丘还有一座废弃的岗亭——那才是场子花两千元建的瞭望哨,在防火最紧张的月份里,他们曾希望能通过这个角度对仓库的安全一览无遗,但由于买不起足球场夜晚使用的大灯,在黑暗中那岗亭形同虚设,看不见火,也看不见强盗,还得靠门房辛勤巡夜——这里的人把门房一律叫做打更的,包括加格达奇最好的宾馆的保安——仿佛他们还是在深夜里为人们敲打出时间。

但贮木场巡夜的老师傅并不真弄出声响。今天当班师傅姓李,也是林区第一代建设者,当年冒充哥哥来这里,什么活都干,当过放映员,让故事在帐篷里的棉被闪动,所以他知道什么是黑暗中的戏剧——有时为麻痹小偷,故意将门房灯亮着,虚构自己的影子,接着从背后扑住被迷的小偷——这几年“连本地的小偷也少了”,小偷也出外谋生了。整个林业正在萎缩,你日常就能感觉到人口的减少,今天走了一个外甥,明天走了一个侄女,与城市规划设想的趋势相反。

况且这样的森林城镇,人口结构无非是林场的职工及家属,这样心知肚明,透明的社区,很难给小偷下手的余地——“主要是面子上过不去……”,油水也少。

森林的城镇里的确还是没什么闲杂人员,丁是丁,铆是铆,恨不能都在名字前加上工种,比如:“刨工老张”——1982年,苦闷的林区职工马建伟因为工资待遇问题,在加格达奇持枪接连制造几起血案,在当地人看来,完全像眼睁睁地看见自己的外甥或者舅舅在城里流窜,无处容身。

当年据说大家都从各种角度看见他,听见他,他无处不在,我访问的每个当地人都说见过他,只是“擦肩时假装不认识,或没看见,不和他对视……”——马建伟在这透明的小城像暴风雪控制了城市几天几夜。最后是在电影院等军队、警察和民兵从山上“成建制地”下来包围他,透过小窗口说了最后一句:“乡亲们趴下,我要突围了!”接着开枪自杀了。

直到1990年代后期,在林区,因工资或调动而杀领导的案件还时而出现,“……现在不再有人那么死心眼了,而且我光明磊落”——现在出路也多,普遍的不景气也使人不大容易将困境归咎于个别领导的腐败——“人家腐败为自己,也不是针对你,不是要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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