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这话是对我说的,我继续喝酒。
“我是说我自己。”他让我别误会,刚才我谈到我父亲、爷爷、祖先什么的,让他想起他的身世。他今年63岁,有一个哥哥,他们祖籍浙江海宁,据说家中三代举人,迁移到了本地,但兄弟俩幼年丧了父母,一直在研究史诗的胡崇峻,其实并不喜欢谈论太多关于他身世的故事。
酒打开了他,但是关于自己的祖先,他并没有太多可以谈的——和父母共享的记忆太少了。
他的记忆完全从神农架开始。他读完了初中就在房县上了写作培训班,这彻底助长了他对文学的爱好。他写诗,1972年在《湖北日报》连发三首诗,这在当时是相当不容易的事,为此《人民日报》看中了他,要调他,但面试的时候,发现他的形象实在……
“如果你不长得像农民,穿得像农民,农民歌师怎么会对你什么都说,什么都唱?”他的反驳并没有出口。
他继续呆在神农架林区,一直到现在,其间没有间断过写作。他除了给别人提供史诗的创作源泉,自己也有文学抱负。事实上,他喜欢那些世俗的家族史诗,胜于《黑暗传》这样的超级故事,但他认为自己“没有时间写小说了”。他希望将来能出本诗集,或者随笔集。我没读过他的诗,但读了他的随笔,他说他喜欢《瓦尔登湖》那样的风格,但他和梭罗太不一样了,他没有钱将那些土地和土地上的人买进他预先设置好的视野,他是那土地和人本身。
但胡崇峻日益成为神农架这一带的文化符号——谈汉族的史诗,人们必称胡崇峻,但这仅仅越发使他意识到,他已是最基层的文化工作者了——作为一个杰出的地方群众艺术馆的文化工作者,他没有下级,没有退路,也不可将手头的工作推卸给其他人。
所以他继续做下去,他目前的案头工作则是:继续整理完手头搜集到的黑暗传续篇,将5000行的歌谣,增加到10000行。
“会增加些什么内容?”
“会增加有关星星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