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来云南的前几天,昆明城里几个诗人和文学编辑还爆发过一次无法解释的群殴,酒成为最终的解释,其中参与者有我的同乡,我采访的向导、诗人、报纸编辑余地。除酒之外,当事人想不出有什么理由会使人对诗歌这一抽象事物投下肉弹。但总有些迷离的月圆之夜,使诗里的暴行实现,在表面平和的生活之下,诗讲的寓言仍在推动一个个不可收拾的行为,时时有人实践,比如性、强暴、即兴的暴力,比如跳上墙头,跟随一只壁虎,然后吃掉它,或者在苍山的风里脱光衣服。有时只因那动作太疯狂,做完之后,“写一首诗还不够,要写上好几首”——一个体验过《丽江的柔软时光》中描绘的放纵生活的诗人这么说……“在那里谁都会崩溃,诗沦为简单的感官经验”——旅游书几乎都在教唆,“年轻人去丽江的目的已越来越单纯——找一夜情。”
虽说“诗的本质是行动”,但起码女诗人海男的诗是不可实践的,她用不可能在一起的词搭出不可能实现的动作,读她的诗让人感到憋闷,如鲠在喉的行动欲望总找不到切实可行的出口,也永远无法记住她任何句子,每次都像瑜伽中新学的古怪动作……
如此她一次次重述爱情和性,激情充溢却又无所作为,也让人无法接近,女诗人太纤细了,太私人化了,生活在独一无二的地址,不可能通过粗略的旅行、应酬式的谈话与宴饮寻找到,同样是在吃饭、睡觉,只是分头睡去。
短促的交谈中,我发现这个口吃的女诗人,只对灵魂和爱情的话题感兴趣,我错误地试图从社会学的一些角度去了解她的生活与创作,被当成八卦记者,这次采访计划可能是我年少时的傻事之一,我来云南,故意颠倒罗素的语言,结果也只是向维特根斯坦前进了几步,并没有接近诗,它机智而放荡,可那些能自如地写诗的人懂得真理内在的规矩,真理因它的规矩和词汇而丰富,而不是真理本身,真理只是一个复杂无比的复句,不能写诗的哑巴最多只能守卫它,却始终不能歌唱它。在云南,我多么希望学会歌唱,也忍不住想搅和其中,成为他们,于是我的语言也变得半文半白一般……可要到达诗歌形象之前必须建造一个语言的空中楼阁——太空漫步——这也许还是记者难以领悟的。
有许多问题这女诗人根本不屑回答,如名声,勇气,正义,社会现实,怎样去了解和探索他人……这女人、这杂志女编辑、这中国的女诗人多渴望更狂野的自由啊——
“这个时代……你是说,像一个记者那样去打听别人?记者总以为找到了别人的真相,就是找到了世界的真理。”——可海男像一个失明的人,眼神像旷野一样空洞,渐渐对我视而不见,她的语言使自己更强大,越说越强大——事实上,海男最符合我心目中诗人的形象,她最后像一个女王那样离开。在她的每一张照片里,她重复着她心目中理想的女诗人的姿态和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