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尹都督谈到,赵大人虽然退位了,但手里还握有三千巡防军,这让曾经反对过大人,而且吃过大人枪子儿的四川士绅人等很是不安。因此他建议赵大人把军队交给军政府——当然只是名义上的交接而已,这些军队仍将继续保卫赵大人,军政府断不会把它调走。况且也只有在端正了名分之后,军政府才方便在饷项上予以关照……
赵大人既已对这个乱党头目有如此好感了,再面对如此诚恳的建议,还有什么理由不答应呢?于是在礼貌地征得赵大人的同意后,尹都督又给全体官兵训了话,称赞他们对赵大人的忠心难能可贵,在承诺发清欠饷之余,还额外多发一个月的恩饷——而且说到做到,现场就兑现了银子。于是这群最讲究实惠的大清兵,立刻都变成了尹都督的拥趸。
这天晚上,赵大人和他的兵都睡得很好。然而黎明的时候,不祥的脚步声惊醒了这群可怜的笨蛋,他们这才发现自己已被包围,眼前就是黑洞洞的炮口!
除了赵大人在川边收的一个少数民族丫头,因拼死保卫他而当场被杀外,没有更多的流血——还有一个保镖,蹲在房上向尹都督连开两枪不中,随即被生擒。尹都督打量这个俘虏半晌,竟挥手道:“各为其主,没有办法,放了他……”亦不失英雄风范。
赵大人被人从床上逮起来,捆送到位于皇城内的军政府。
赵尔丰之死。赵尔丰,字季和,汉军正蓝旗人。清末平川边暴乱,治军民两政皆极苛严,人称“赵屠户”,然尚小有方略,未至辱国。
那个昨天还自称“世再晚”的尹昌衡,现在又变回了都督的身份。他在全市群众面前慷慨激昂地宣布:“这个就是杀人不眨眼的赵屠户。他前在永宁杀的人不知有多少,在川边更肆行杀戮,在成都对请愿的民众又杀死杀伤数百人。他恶贯满盈,今天被我们拿下了,请问大家该怎么办?”愤怒的群众便纷纷怒吼道:“该杀!”于是尹都督便当场宣布:将赵尔丰斩首!
赵的老家人为他准备了一床大红毡子,须发苍苍的他,便从容盘腿坐于其上,面不改色地对尹都督说:“尹娃娃!你装老子的桶子啊(川俚,意即欺骗)!”尹都督急令行刑,原赵大人的护卫、现在是尹都督警卫标统的陶泽坤亲自动手,用马刀砍下了这颗也曾经显赫一时的脑袋。
这一天,是1911年12月22日。
十七镇一个叫贺国光的湖北籍小排长,怜悯老上司死得冤枉,遂趁夜将他尸首缝合,然后逃离四川,一路跑回了湖北老家。
可该老兄这会儿打死也想不到,他和四川的缘分还远没有结束——冥冥中的宿命竟注定了,他不但要见证这个时代的开始,还要见证这个时代的落幕:在这个时代里,有忠义,有背弃,有宽容,也有诡计,有一切人类应有之美德,也有一切人类不应有之罪恶。一言以蔽之:那是个最好的时代,也是个最坏的时代。
三、川藏边界危机
尹都督取代蒲举人,杀掉赵尔丰——前者显其机变,后者露其手腕,从此群情慑服。更关键的是,他还掌握了旧帝国遗留下来的大部分精锐武力,在这个兵荒马乱的时代里,还有什么比军权更重要呢?因此占据川东的重庆蜀军政府最终低头,同意合并——尹都督的亲信胡景伊出镇重庆,原蜀军政府都督张培爵则上成都出任四川军政府副都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