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继任川督的,便是刚平了川边回来的赵尔丰。赵尔丰素来以手腕严酷著称,早在四川建昌道任上便有“赵屠户”之名,朝廷以他接替温和的王人文,显然是要用强硬手段镇压保路运动了。
于是全川大哗,一场平民和朝廷的对抗就这样开始了。
但即便是以强硬著称的赵大人,面对当时的形势也不能不再三掂量,他也希望能够以双方都满意的方式解决问题。
但赵大人不糊涂,不能代表朝廷也不糊涂,紫禁城里那些高高在上的糊涂权贵们,不可饶恕地误读了天下大势。他们满以为只要赵尔丰再强硬一点,平民们就会老实起来;如果还不肯老实,就用刀子剁掉那些不老实的脑袋好了——他们还在拿着两三百年前的眼光来看待这个世界呢!
然而,这已经不是一两道行政命令就可以随意宰割天下的时代了!
中世纪的黑暗正在退去,钢铁、煤炭与火药技术正在埋葬最后的骁骑兵,同时也在埋葬着最后的君王暴政。可那些在大刀迷信和暴政传统中成长起来的清廷权贵们,还远没有意识到这一点——马基雅维利在《君主论》中说过:“君王必须是一头能认识陷阱的狐狸,同时又必须是一头能使豺狼惊骇的狮子。”甲午战争、庚子拳变的相继挫败,已经剥掉了紫禁城那张久已不合身的狮子皮;可它仍不知悔改,这回在执行“铁路干线国有政策”中的愚蠢表现,更是让它连狐狸都当不成了。
骑射时代的辉煌早已结束,可骑射手的后代们却还在妄想着用那个时代的方式来统治巨变中的帝国!
恼羞成怒的紫禁城,遂一再切责赵尔丰的软弱无能,并打算以端方代替他处理川事。事态就这样一步步激化,使一个腐朽的老帝国崩溃的多米诺骨牌开始一块块倒下。
9月7日,被朝廷一再谴责为软弱的赵大人终于强硬起来,他决定干出点政绩给朝廷看看。
他诱捕了蒲殿俊等保路同志会头目七人,并准备处决。于是平民们便群集督抚衙门前请愿示威,赵大人毫不妥协(他还有退路吗?),断然下令开枪,当场死伤多人——说句闲话,被打死打伤的人中,大都是手持香炉、头顶着德宗光绪皇帝牌位的和平请愿者。
对皇帝的幻想破灭了,和平商榷的希望也破灭了,平民们被彻底激怒了,他们立刻变成了乱党。接下来旬日间,成都周边各路袍哥纷纷组织保路同志军,集结二十万人包围省城示威。
后来在北伐时代死守武昌城不投降的直系猛将刘玉春,这会儿就在新繁、金堂一带忙着剿“匪”,打的尽是些四十个兵对付五千,或是两个连对付三万四川乱民的仗……
朝廷闻警,立刻催调大员端方署理四川总督,并率湖广新军一协入川以资镇抚,同时还起用曾任川督的岑春煊入川会同办理剿抚事宜。
然而古老帝国的大限已到,这一切都将是徒劳。
紧接着,下一块多米诺骨牌,也是最要命的那块,便倒下了。
1911年10月10日,武昌新军趁着端方大人出征的机会,发动首义,朝着两千多年的封建帝制打响了决定性的第一枪。不管在整个过程中有多少形同儿戏的故事可以让我们在此后的岁月里闲嗑牙,但这场革命的历史意义终究是不容置疑的。
到这个时候,色厉内荏的朝廷终于撑不住了,它忽然变得温和起来。端方大人在四川颁布安民告示,答应释放被捕人等,并允诺撤查赵尔丰等人。但此时老百姓们所要的,已经不再是这些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