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中天:它实际上是这么一个(拍“三国”还是拍《三国演义》的)问题。我的观点是,“三国”戏是可以拍的,《三国演义》是不可以拍的。拍“三国”历史片可以,[或者]你干脆正儿八经地宣布是戏说、大话,也可以。
《三国演义》为什么不能拍?因为它是文学名著,名著的改编有一条基本原则,就是要忠实原著。如果你不忠实原著,那就不要说是改编,你可以撇开《三国演义》去拍《三国》,没有问题的。但是你说是改编《三国演义》,又不按《三国演义》来,这不可以。这是对罗贯中不尊重,对名著不尊重。但是要尊重的话,你怎么改?《三国演义》第一回“宴桃园英雄三结义”,要还是不要?这是很现实的一个问题。不要,不是《三国演义》;要,那么请问这个“宴桃园英雄三结义”,那种江湖义气,哥们义气,我们现在还能提倡吗?你要讲抽象地、合理地继承[传统],那么你怎么在艺术作品里面体现这个观点?
古代的这个“义”是个很麻烦的东西,它有正面的,值得肯定和弘扬的部分,同时它又有负面的作用。实际上现在有很多犯罪团伙,那些人特别讲哥们义气,他们之所以形成团伙,之所以窝藏犯罪分子,说穿了就是受“宴桃园英雄三结义”的影响。人[如果没有自己的是非善恶观,]一旦有了过分的哥们义气以后,就只知道跟着哥哥走,像李逵这样的人,哥哥杀人他杀人,哥哥放火他放火,哥哥投降受招安他投降受招安。所以这种哥们义气是很成问题的,怎么在电视剧里去处理它是一个难题。所以我说“三国”戏是可以拍的,《三国演义》的改编最好慎重一点,就我个人而言比较反对。
何东:我觉得陈家林说的还不是这个意思。他是说,电视剧和讲课不是一个手法,拍电视剧没法照你的来。
易中天:其实不存在形式上的照着来或者是不照着来,关键是历史观照不照着来。历史观照着我的来,那肯定就不是《三国演义》了,我和罗贯中的历史观肯定是不一样的嘛。
培养读书在于童子功,读书人最重要的是内心体验能力
易中天从小就喜欢读书。他的父母在阅读方面给了他很大的自由,从来不管他在看什么,反倒因为他母亲那时候是大学的资料员,常在下班后给他带回书来看。他从小就喜欢看“诸子百家”,虽然看得半懂不懂,却也享受那种乐趣。他自言,他的古文功底主要便是在青少年时期打下的。 不仅喜欢看,易中天还喜欢讲。每每完成了新的阅读,他便在晚间将故事讲给小伙伴们听。时至今日他仍然记得当年他在其下讲故事的那棵大槐树——这似乎就是他一生“讲述”的开始,而他后来讲红大江南北的说书本事也便是在这里练成的。
尽管易中天读到高中就停止了学业,但生活却给了他读更多书的机会。当他到新疆之后,他以读书作为消遣,抓住一切机会读了很多书——在特定的时代所造就的“细读”条件下,他把那些文字深深地读进了心里,而时代更赋予了他读“无字书”的机会——运动打倒了大人物,更让他从人物起伏的命运中明白了现实和人性。这种不是阅读的阅读给予了他更丰富的体验。
易中天说,他一直认为,“读书真的没用,读书其实与学习、看书都是不一样的,读书主要是为求一种精神寄托”。无论在曾经的逆境中,还是在如今名利双收的情况下,对他来说,“读书是一种生活,更是一种快乐的生活”。也许,正是这种快乐成就了他今日的成绩。
何东:你从小就对历史感兴趣吗?
易中天:感兴趣。我的历史知识主要是得自家里大人给讲的故事,再后来读了一些书。实际上很多史书是很好读的,比如《史记》。
何东:但我爸爸从小逼我读《古代汉语》,那个很难看懂。
易中天:我觉得对小孩来说,别指望一次读懂它。拿过来觉得好看,你就看,半懂不懂就可以了。非得先把王力的《古代汉语》读懂了以后再去读,还要一次都读得清清楚楚绝对没有错误,这个想法是不对的。小孩看书,开始肯定都是囫囵吞枣,不可能让一个小孩一开始读书就达到钱钟书的水平嘛。他只能是半懂不懂的,不太清楚的就跳过去。
我有一个年轻朋友,他也是从小就看《水浒》、《三国演义》,然后给小朋友讲故事。“晁盖”俩字不认识,他就念“摇晃”,讲那个宋江和“摇晃”。《水浒》里哪有摇晃?他不认识那两个字,他就这么混,也行。[对于名著,]你随着年龄、学问的增长,你再回过头来看,肯定有新的体会,如果是做研究的,当然还要扎扎实实地做功夫,但一般读者又不是做研究的,就把那个“晁盖”叫成了“摇晃”又怎么着了?它出不了什么事儿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