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飞云:伊斯坦布尔的幸福并不遥远(1)

“在东方是个西方人,在西方是个东方人”,站在古老文明与当代文明之间,试图代表这片土地的人们说:我“是个肤浅无根文化的受害者”。

法国作家尤瑟纳尔说历史是一所“获得自由的学堂”,这些人的命运比古老的土地更值得关注。

在罗马帝国、拜占庭帝国、奥斯曼帝国的发祥地――土耳其,近些年来文学关注的视角已经向这些人打开。如我们所熟知的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帕慕克,和今天我们要认识的另一位作家李凡纳利(),他们令才华、责任归于同道,挑战固有的礼貌与节制,为那些深受自身强大传统制约的国家里的人民做代言。

《伊斯坦布尔的幸福》一书是李凡纳利的代表作。该书以三个人物不同的人生路径为起点――他们并没有实质性的矛盾冲突、观念上的水火不容或者阶层利益的博弈,恰恰相反,他们面对的是同一问题,寻找的都是如何逃脱社会现实的制约。这是一个平行式的创作构思,但却为我们展示了现代土耳其人立体的生存画面和思考。

古老辉煌的历史随着时间的涤荡、记录者的遴选,留下的是排着长串的强人的名字。这些强人的基因通过古老大地脉动在后人的血液里,土耳其东部凡湖边上的强人只做三件事:教诲别人,接受进贡,作恶。15岁的玛丽在这坠落于历史窠臼的村庄里,人生早就被拟定了初稿:包着头巾,侍候别人,被姨妈吓唬要烧那块“罪恶的地方”,遭伊斯兰教的教长伯父强奸,马厩里的一条绳索等待她上吊,或者由他人带到伊斯坦布尔销声匿迹…… “等到问题无法忍受的时候,才会求到解决的办法”,苦难中的智慧让玛丽设想伊斯坦布尔,虽然她知道先她而去的女孩子都没能再回来。

之于玛丽非常可能是一座死不见尸的伊斯坦布尔,伊凡教授却在这里发现了希腊神话中的牧童恩底弥翁此刻正是他本人――活着但却永远沉睡。“你是个健康人……一切都很好,”他不停地自我忠告,在梦中看到的自己依然还是在病榻上,而且脸已开始碎掉,“一点一点,脸颊、嘴巴、下巴、额头依次塌陷掉落。眼睛是最后消失的。”“伪幸福”是伊凡对自己处境所做的结论。

古老的土地貌似已和世界文明接轨,人们说“世界上没有哪个城市比得上伊斯坦布尔这样充满生气”。跳肚皮舞,吃生鱼片和寿司,穿阿曼尼西装打范思哲领带,泡肌肤吹弹可破的俄罗斯妞,围着酒桌讲战争笑话或黄色笑话,伊凡自己则成了电视上的学者明星,挣大把大把的钱,这一切都是城市的文明象征,但实质上可能只是文明巨浪溅起的一颗泥点。古老的土地总是信誓旦旦接受新的文明,实质内容却不曾改变。至于真正的文明,人们像约定好了一样不去过问,因为文明的尺度由国家的统治者把握,而这个国家的人民早已习惯于“靠天吃饭”,现在他们在虚无主义的范式中也就一点都不会难过。伪文明导致的伪幸福,让伊凡看到无形的社会和他那有形的家其实就是一口棺材。

死,或沉睡,是这片古老土地遗赠给他后代最窘迫的财产。而另一个人――玛丽的堂兄西玛尔则连打量自己生与死都显得奢侈:他正在为国家的完整统一同库尔德人作战,种族留存下来的生死较量让年轻人把生命托付给了一枚3G子弹是否走眼。唯一能鼓励他对生死不计较的是上尉说的话:“这个国家是无数先烈抛头颅洒热血建立起来的,他们为土耳其献出生命,那些叛徒妄图毁掉我们的民族,分裂我们的国家,你们要去惩罚那些叛徒。保护共和国和民族的统一是你们光荣的责任。为国家而死,直接进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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