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岸 2(1)

蒂尔达高高地坐在桅杆上,“格蕾丝”号的船桅是用十五英尺长的黑松木做成的,并可以卷起来放进一个帐篷里,以便“格蕾丝”号在穿过里士满① 和大海之间的二十八座拱桥时可以把桅杆收放在甲板上。如今,船的后桅已经不见了,“格蕾丝”号也不再风采依旧。主桅杆并不是用来给人攀爬的,而蒂尔达却在这显然无处安身的地方悠然地坐了下来。

和妹妹一样,聪明机灵的玛莎有时也会爬上来倚在相距蒂尔达一英尺远的下方,并大声地读着惊悚连环画上的对白。今天只有蒂尔达一人在那儿,她默默地俯视着一切:随绳索不断伸缩而倾斜的甲板,毫无生气的河岸线,还有暗藏神秘传奇的河流。

蒂尔达对未来毫不在乎,因此,她也特别容易感到幸福和满足。此时此刻,她就感到无比快乐。

她正期待着潮水的来临。在“格蕾丝”号的正对面,一堆装货箱从离格雷夫森德②二十英里远的弯弯曲曲的河段上漂来,它们静静地浮在慵懒的河面上,像中了魔法似的,一动也不动。货船在停泊处来回摇晃着,朝向四面八方,仿佛因为失去了潮水的指引而显得无助迷茫。天空中,云朵缓慢移动着,在河面平静的时候看到这情景,不禁让人感到有点异常。

她眨了两下眼睛,并认为这举动简直是一次冒险,因为她生怕在她闭眼的一瞬间很可能就错过了几幅精彩的画面。突然间,有一只装货箱的一边动了一下,并慢慢地移动起来,逐渐脱离了成堆的箱子,绕着半圆的形状,慢吞吞地转起圈来。蒂尔达屏住呼吸,看着它渐渐远去。船只的绳索微微颤抖了一下,缓缓前进的货船触碰在一起,阻碍了畅通的航行。大规模的旋涡式盘转开始了!河岸附近的浮木仍继续朝着上游漂去,但中游地带的浮木却正朝着完全相反的方向快速漂移着,泰晤士河此刻正面朝着大海。

威利斯经常告诉她,尽管这些旧船有着庞大的船帆,但其实只需两个船员就足以应付了。更确切地说,一个成人和一个小男孩就能轻松驾船了。船帆犹如淤泥般发黑,被厚厚地抹上了一层似乎永远不会干的油墨。现在桅杆上已经没有船帆了。但是,“格蕾丝”号如果真要在落潮期间出海,它们根本派不上用场,除非是要去伦敦港市,它才会扬起风帆。仅凭着它平实的船底,再加上巧妙地利用潜在的水流动向,“格蕾丝”号就能在没有任何帆索装置的情况下,在水面上行驶自如了。此刻,蒂尔达正把自己想象成一个六岁的男孩,河面上的每一波水流,每一次涨潮,“他”都非常了解。“他”很久以前就开始探寻着泰晤士河的秘密了。此刻“他”的视线可能全部集中在耀眼如黄金钻石般的光芒上,那是在河中垂死挣扎的老人手上戴的戒指。永别了!“他”把这只挣扎的手当成了自己父亲的手,一个似乎已经失踪了无数年的人。蒂尔达幻想着,一百八十吨的“格蕾丝”号,满载着东西,有序地依次穿过米德尔塞克斯郡堤岸旁的小拱桥。由于拱桥很矮小,已经无法容下任何其他船只,于是“格蕾丝”号便轻轻松松地超过了它们,遥遥领先。在伦敦塔桥①上,如果面朝陆地放着一些黑白条相间的直径四英尺的圆盘,这种信号盘就表示塔桥不能通过机械或是其他装置被抬起来,这样一来,只有“格蕾丝”号可以顺利通行,“莫里斯”号不行,甚至连“大无畏”号也没法通过。这景象真让人过目不忘。当“格蕾丝”号巨大的褐色风帆扬起的时候,男男女女纷纷跑到甲板上来观看这一幕。整条船上,只有一个六岁的小男孩立在绞盘处。伴随着扑鼻而来的海水味,“格蕾丝”号此时正驶向韦桑岛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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