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的桅杆底端有一条长长的抓痕。一只野猫,嘴里塞满了海鸥的羽毛,正无助地试图往上爬,好不容易爬上几英尺后,爪子却松了一下,于是它只得又踉踉跄跄地滑回了甲板上。
“小花猫!”
无论从哪方面来讲,这只野猫都极其适应河段上的生活,它习惯性地以一种航海式的姿势爬行,腹部紧贴甲板,那样子就好似卷起的风帆,随时接受着恶劣天气的考验。它的耳朵已逐渐退化,扁平地耷拉在头部的两侧。
出于一种固有的自尊,这几年来,小花猫总是试图将自己的身体舔干净。但是它的全身反而因为来回翻滚裹上了一层厚厚的泥土。它总是不断地调整自己的生活方式,不仅要适应潮水和季节的更替,还要学会机灵地捕捉到船上的老鼠。对老鼠的大小,它有着特定的要求,差不多几个月大的老鼠,它才会抓来吃。并且本能地出于一种想当然的权威感,它总把吃剩的老鼠尾巴放在玛莎的脚旁边,以此来自我炫耀。尽管如此,它还是会受到那些大老鼠的追逐和威胁。这导致它对自己的去留感到很困惑,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让它变得有些情绪反常和神经质。
它并不担心会成为人类的盘中餐,而且它知道如何在寒冷的天气给自己取暖。它露天而睡,从甲板上的草堆里伸出来的暖炉管成了它安躺的暖床。由于它蜷缩在管道上,它的身体阻碍了烟雾的排放,于是本该排放出去的烟雾又再次钻进了船舱里,屋内污浊的空气让人几乎片刻都呆不下去。每天都会从船舱里轮流传来伍迪、威利斯、尼娜、莫里斯甚至他们的客人难以自控的咳嗽声。这只机灵的小花猫几乎每天都会换一个地方来做自己的安乐窝。
船桅顶端,随着“格蕾丝”号一起出海“归来”的蒂尔达正细心观察着河段。她对世界所有的了解都来源于她在这里的所见所闻,而在一百码远的地方,一座截然不同的繁华城市正在蓬勃发展,蒂尔达对此却几乎毫不知晓。
“吉姆王”号此时没有什么动静。威利斯正和从船舶交易所来的工作人员走向“大无畏”号,从那人的动作可以判断出他在说,在威利斯把以前的账单都付清之前,他拒绝再供应更多的沥青、煤气和水。
“罗切斯特”号上,伍迪正在准备过冬的东西。他似乎并不是一个真正的船居者。他经常辩解说,他那家小型的唱片公司已宣告停业,要无偿还债。他所剩的钱仅够他有条不紊地过日子,而且他打算今年去他在帕里的家里过冬。对于住在河段北端的人来说,“有条不紊地过日子”似乎让人感到是件不寻常的事。伍迪还谈起要叫人来彻底清理一下他的船身,这样的话,就能和“吉姆王”号一样干净了。至于其他的船只,它们到处都充斥着海里的微生物,要想把船身清理干净,简直是太困难了。船上堆着厚厚的绿草和藤壶,即便是庞大的鲸鱼路过此地,可能也会驻足片刻,向船只表示敬意。
“莫里斯”号上一个人也没有,和往常一样,莫里斯已受邀去布莱顿小住一天了,但他的舱门好像没有上锁。码头上停着一辆小型货车,一个男人走下来,卸下一大堆纸板箱,并将这些箱子顺着码头滑到甲板上。其中有一个箱子破了,里面装满了吹风机。于是他不得不走到甲板上,认认真真地排放好箱子。这些箱子最好能用防水油布盖好,但他可能是忘记带了。他不时朝四周张望着。等他回到车上把车开走的时候,才总算可以看清他的正面。他脸色苍白,面无表情,对他来说,表情似乎是种多余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