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早在“蚁族”实地调查之前,我就把从北大、人大招募来的调研员同时作为我的调查对象。调研前,我给他们开座谈会,向他们介绍“蚁族”群体的有关情况,他们大部分的反应一是不相信,二是想不通这些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年轻人为什么会在那里待着,甚至有些人流露出鄙视的情绪。这些同学的态度,我能够理解。人的想法跟自己的成长经历密切相关,我之前也不相信会有这样的群体存在。但随着调研的深入,当我带领同学们走进聚居村,接触过“蚁族”后,我再和他们在一起座谈,他们的反应是:不仅真正相信有这样一个群体,而且佩服他们。还有人因为觉得“蚁族”精神上很强大,很羡慕地想搬到里面去住。课题组成员张冉和我谈到,有个晚上,她从唐家岭回学校,没有赶上公共汽车,看着车门在眼前关闭、车子出站的情景,有种错过这辆公车就像错过整个世界一样的恐惧。我意识到,这个调研,给我的团队成员带来的影响是多么的沉重且强烈。
我为什么要研究“蚁族”
“蚁族”研究获得社会关注后,很多人问我一个问题:廉思,你是北京人,家境殷实,从幼儿园一直读到博士后,你的交际圈和生活圈与蚁族没有重合,怎么想到会去关注“蚁族”,关注这群和你并不相干的同龄人的命运。我原来并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问的人多了,我也开始琢磨。我想,之所以对“蚁族”群体产生兴趣,可能是因为自己出生于80年代的“头”,总是对后面的弟弟妹妹们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情愫和责任,我总希望比我年轻的80后、90后,还有现在花苞一样的00后过得比我好,他们应当享有更广阔的天空和舞台。
“蚁族”研究启动后,遭遇的难度和挫折超乎了我的想象。人文社科研究中,社会调查耗费的资金最多,由于经费不足,课题组中的许多人不得不选择离开,真是难以维持。有很多人劝我放弃,我不是没有犹豫过,但每当这时,我就反问自己:国家培养了我,我应当肩负怎样的责任去回报国家和社会。这大概和我的教育经历有关。我本科、硕士、博士和博士后,全由国家公费资助。长期以来,我一直在寻找这样的机会,把自己的个人追求同国家的前途命运结合起来,用自己多年积累的学识报效国家。在长达三年的研究中,我一直秉承这样的信念。曾有国外的研究机构慷慨承诺提供上百万元的研究经费,以收买我的研究成果,但我始终没有这样做。人生的道路选择需要经过漫长的理性思考,不断克服众多外在的利欲诱惑,直面到自己的内心,去询问到底什么样的选择会让自己有最大的成就感和幸福感。对于“蚁族”研究,8万多的研究费,3万多的出版费,我总共为这项研究垫付了12万。在许多人眼里是一件吃亏的事,但是我觉得--值!因为它是国家和社会所需要的,我从中收获到了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