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表——地位象征和计时装置

五十岁,闲暇时间看上去多了起来,手表因此有了特别的象征意义。希望得到一块新手表,也是许多人将五十岁的生日当作最后一个生日庆祝的原因。无论在公司还是在家里,人们习惯于将手表作为礼物,送给劳苦功高的人或爱人。而大多数人避免将手表送给庆祝七十岁生日的人,因为这样做,似乎是在提醒人家时日不多,成了一种挖苦和嘲讽。生日让人们如此直接地和时间——他所剩余的生命对峙。     戴手表的习惯,在五十岁时会有明显的改变。手表在未来的二十年间,成了一成不变的、手腕上不可或缺的陪伴之物,似乎只是偶尔才取下来。戴手表在这时并不是出于必须,出于提醒时间,或出于安排假期和周末时间的考虑。

对于一些人来说,已经没必要再赶时间。传统意义上,手表只对那些必须时刻当心时间的人才是不可或缺的。而今计时装置已经改变了它原有的功能。所谓好的手表,往往是价格昂贵的或被当作礼物送给别人的。就像今天的商界人士将西装视为必需一样,拥有时髦的手表似乎也意味着一个新的信号:我已经胜利了,我可以不去理会习俗,不再戴传统的手表。一些人也从中获得乐趣,戴一块时髦的、引人注意的手表或私人收藏的古董,通过手表——这细微却重要的“情绪晴雨表”,表达自己的心态和期待。

时间——每个人是如此不同地经历着时间!我们怀着渴望期待一个令人愉快的成功结局,这样的渴望无边无际。看起来,紧张的生命流逝得飞快。时间是如此客观,我们的经历都和它的消逝相关。我们对生命的期待就是对剩余时间所做的可能实现的伟大计划。这或许和我们对健康的期待有关,年龄的不可抗拒性让我们期待着对生活的负担越来越少。男人就是这样一直忙着和时间抗衡。

一个朋友有一个可怕的想法,他说他极可能只有十几年健康、精力充沛的时日好过了——他五十多岁,还有两个未完成义务教育的孩子。对他来说,看不见的时间,突然有了明确的期限。当然,几乎所有人都否定了他这可怕的断言。我更倾向于较早地对剩下的时间做个计划,灵活的而不是一成不变地或以迎接世界末日的心态等待这个日子到来。之后我会在这有限的时间里,面对一个问题,在生命的最后三分之一的时间里,我要怎样开始?很大一部分时间,必将消耗在承担无处不在的责任和义务上:职业中,家庭生活中,为孩子们忙碌,甚至花费在孙辈身上;这些被称为成人生存的固有义务。生命像一列糟糕的火车,大多数人都在必要的日常行为中消耗着生命。

总是抱怨自己没时间的人必须清楚地认识到,我们并不是总被义务和事物纠缠,大多数人实际上有很多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但是我们往往只能在时间过去之后,才看清楚这些。内心中,我们并不能接受,人生只是在不断地消耗时间和完成那些没完没了的计划目标中度过。人类的自由意志让人意识到:我们要积极而幸福地活在当下!我这样说,是基于对生活深刻的感受和幸福体会: 就像我时常观察我的孩子们,当他们在好玩的游戏中毫无条件地彼此配合,忘我地投入到想象当中时——我看着这一切,享受着自然的、世外桃源般的内心深度的自由,和在爱中彼此拥有的满足感。艺术、文学或重要的知心朋友,也时常带来不期而遇的美妙瞬间,它给人们带来惊喜。这些瞬间时常让人回味无穷,它们属于自己或者与他人分享。有一天,它会变成美好的回忆,或成为生命中最重要、最开怀的经历。我是想说,活在当下,便是我们的职责。

在有限的时间里,我们要求自己计划个人目标,过有意义的生活,展示个人的力量。通常我们会用这样的词语来判断:事业成就、影响力、权力、奖项;有人希望跻身上流社会,有人希望挑战运动极限,有人希望更多地经历冒险……在社会中更有威信;有人希望成为艺术家、音乐家或者作家,成为重要的人,百世流芳;或者有些人希望洞察生活背后的哲学和信仰的奥秘。

雄心勃勃的踉跄脚步中,我们需要以整体的眼光看待每一个生活阶段,或许其中的一个愿望最终可以实现……这一切构成生活的全部,不仅在的日常生活中,也在持续不断的生命中。葬礼悼词中最乐意引用的话是:“好的生活,便是行动的生活。”这句话是人类的经验总结。有计划的行动意味着,不必停留在从行动到行动再到跌倒的循环之中,或者也不取决于个人职业或社会地位的经营,而是去支配我们并不真正熟悉的根本的存在,去满足并释放地存在,这种生命中持续不断的挑战,也需要我们去体会和认知。至少我们应该试着去做。同时负责任地自己地制订个人的生活方式,其中包括工作中的创造性、竞争力和成功。

在我们中间,许多过了五十岁的人,都准备思索这些问题,却很少有人得出真正的结论。看上去时间没有尽头,伴随每天的事件,我们的计划往往流产,但机会日后可能会再次出现。另外一些情况是,人们在经历了命运打击、疾病、失业,或者亲人故去的生命轨迹中,突然之间未来的许多设想不可能成为现实,一切也不可能再重新弥补。生活并不是同样模式的相同点的集合,而是毫无规律可循的一路踉跄。每一次突如其来的消耗体力的感冒或者胃肠不适,看上去像是预示了将要来临的老年生活的状况:十年或十五年之后的日子,有可能每天都是这样!当然五十岁的一切也可能并非如此。正如意大利作家普里莫· 列维(Primo Levi,1919—1987)的一本书的名字——一句关于生活的格言:《何时,倘若不是现在?》

对我来说,内心也有一个来自经验的、关于时间的声音。我们不再为那些所谓错过的机会而自责,这些自我否定的想法,只会将痛苦带到未来。因为大多数在回忆中重现的懊悔,并不可能改变什么。当然我也不能每天生活在“何时,倘若不是现在?”这个公式里,只是从今天开始,我会从这个角度去衡量一些事物:例如工作的草案、所有对我来说艰难的改变、愿望;比如作为个人爱好的绘画方面的投资,推迟还是冒险?行动对我来说是更好的选择,风险是不间断的,它无处不在,似乎也不能将风险看做最终确定行动的标尺。

时间作为生命剩余的份额,每天都匀速运转。另一面,它惊人地急驰。它清晰地描述我们的位置—— 我们只是时间的花园中一个临时而友好的看守者,看见花园里的美景,从容不迫抑或谨小慎微地经历了我们的生活——之后沉默不语。只有时间安逸地摇动钟摆的语言,永恒的智慧语言,没有穷尽地掌管着世世代代。那块我们每天戴在手腕上的表,驱赶着我们,而究竟是谁系上了谁?是我们戴着手表,还是时间牵着我们?这个问题,我们还远远没找到答案。

时间对于我来说,仿佛还是一种释放和摆脱。几年前,我把收藏的旧手表全卖掉了。直至今天,回想一下当初作决定的情形,我才能做出解释。我只留下了父亲的遗产,那块看上去并不讨人喜欢的手表,不高雅甚至装置也不精良,但我从未后悔。在每一个关于手表的描述中——不仅仅是衣服,手表也装扮人——几乎都将它说成神话。从这个计时装置中摆脱出来之后我发现,手腕上原本不需要戴什么,我无需让手表来分配我的时间。一些特别昂贵的手表,它的作用只是需要别人来识别它。收藏过手表的人当然知道,为了完整地收藏,人们曾经丧失理智地投入金钱;而今卖掉全部收藏,只留下一块,似乎付出了很多,但对于追求完美的我来说是有意义的,我不后悔。这只留下的手表对于我是积极地去经历时间的收藏。它象征着我的五十岁,生命不再每天都是金色的正午,偶尔还会有衰老的感觉,这需要我不断地去记住并鞭策自己。如何充分地利用剩余的生命时间,这取决于我自己!只需要自信地与时间交往,充满力量地适当地去行动,满怀憧憬和愿望,能否获得那依然召唤我们的黄金时代,这依然取决于我!为此每天都有新的任务,有憧憬在,让我超越目标,有愿望在,让我去实现!

何时?倘若不是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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