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琴大师玛莎·阿格里奇访谈(2)

问:据传说在您小的时候,您的父母想让您长大成为一名画家,后来因为有一个会弹钢琴的小女孩说你这也不会,那也不会,使你的自尊心受到了损伤,因而您才决心要超过她,于是便学习钢琴并且立志一定要比她弹得好,是这样的吗?

阿格里奇:(笑)不,不,事情不是这样的。那时我还在幼儿园,只有两岁零八个月,我是全幼儿园年龄最小的小孩。我算是早熟的,很小的我就能说话说得很好。有一个小朋友跟我非常要好,但他是个男孩,而并非像传说中那样是一个女孩,他总是告诉我不能做这个不能做那个,因为我太小了。因为我太小了所以我不能跑,于是我就跑给他看。他说我太小了不能爬,我也爬给他看。当然他并没有告诉过我不许去弹钢琴,因为他自己也不会。我当时弹钢琴纯粹是无意识的。有一天我站在钢琴旁,用手试着去弹,我用一个手指头随便按了几个音符,便已经很成调了,我是凭听觉学来的,因此幼儿园的老师非常吃惊,他们把我的父母叫来,希望家长能对我进行特别的培养。最初教我学琴的是一位女教师,她的方法很独特,她教大约15到20个孩子,这些孩子都是凭听觉来学习的,并且不用乐谱。我就是这样走上钢琴之路的。你所说的故事有一部分是正确的,有一部分是不正确的(笑)。

问:您曾受教于20世纪许多著名的钢琴家,如斯卡拉穆扎、古尔达、米凯朗基利,玛加洛夫等,请谈谈其中哪些人对您一生的音乐事业影响最大?

阿格里奇:对我来说,与弗里德里希?古尔达在一起学琴的日子是一段非常美好的经历。当时我13岁,非常羡慕他,非常崇拜他。我9岁的时候就在阿根廷听过他的音乐会,当然,那时他也很年轻。我是他在维也纳唯一的一名学生,所以我特别高兴。古尔达非常具有想象力,他是我见过的最有才能的人之一。我跟他学了许多德彪西和拉威尔的作品,当然也有巴赫的音乐。我们上课很有意思,他习惯于把上课的弹奏用录音机录下来,然后要我和他一起回放重听并提出自我批评,这样便培养了我倾听自己弹奏音乐的意识与习惯。我跟他大概一共学了只有两年左右的时间,这段时间对我一生来说,却是非常重要的经历,而且我想,我们两人在性格方面也有许多相像之处。除古尔达之外,还有对我影响较大的老师,比如我的第一位正式老师格拉穆特,他对我来说也很重要,但我却从没崇拜过他,因为我从没听过他弹琴,他自己也并不弹琴。还有尼基塔?玛加洛夫,他已经去世了,我非常爱他。在玛加洛夫生前曾经有人问他,你都教会阿格里奇一些什么东西哪?他说:“啊,她已经什么都会了,我现在只是担心她会取消音乐会的演出合同(笑)。”当然还有米凯朗基利大师,他也是一位非常杰出的艺术家,但是在一年半的时间里我只跟他上过四堂课。还有一个人对我的影响很大,她就是斯蒂芬?阿什肯纳吉,她对我的帮助非常大,当年要是没有她对我的关心,恐怕现在我早已不弹钢琴了。那是1965年肖邦钢琴比赛之前,因为生孩子的原因,我已经有近3年的时间没有练琴了,自从离开米凯朗基利到纽约后,我整天除了看电视之外什么也不做。许多朋友都来劝我,这其中也包括傅聪,但我就是什么都不想做。后来我遇到了阿什肯纳吉夫人,她是一个非凡的人,我被她的热情感动,她就像太阳一样,使我对未来开始充满力量。随后我便每天去到她家里练琴,刚开始练琴时我弹得很糟糕,错音一大堆,连我自己都有些失望。那时我常想,玛莎你怎么了,你已经不是钢琴家了,现在不如趁年轻还懂得几种语言赶快去找个秘书工作挣钱糊口算了。就在这种情况下,阿什肯纳吉夫人仍不断地鼓励我,最后我还是坚持练了下去。没过多久我参加了第七届国际肖邦比赛并获得了大奖,假如当时没有她,也许今天我早就改行去做别的了(笑)。

问:许多钢琴家年轻时弹琴充满激情,而年长之后则变得内省,从您最近录制的不论是肖邦、李斯特的作品还是柴科夫斯基的协奏曲来看,这些录音都远比您年轻时的演奏更狂放、更有气势,您在诠释这些作品时是基于一种什么考虑?

阿格里奇微笑着反问道:“你是说现在比以前更狂放了吗?”我答:“是”。阿格里奇说:“那我就拿柴科夫斯基来举例吧。柴科夫斯基的《第一钢琴协奏曲》我最近一次录音,是在四五年前同阿巴多的合作,再往前就是我的第一次录音了,那是在1970年代与迪图瓦的合作,所以当然就会有些不一样。最近的录音因为是与阿巴多合作,所以感觉就显得比较复杂,同样一首作品你第一次录和过几年重新录音肯定会不一样,但我不知道你更喜欢哪一个?你是更喜欢以前的吗?”我回答:“不是,是最近这一版。”听到回答,阿格里奇说道:“噢,很好!”并开心地笑了。随后她又问我:“我去年和迪图瓦合作录制的肖邦两首协奏曲你喜欢吗?”我回答:“很喜欢”。阿格里奇说:“谢谢。三年前我曾和迪图瓦一起到过中国,我知道过几天他还将来中国,并在北京和上海演出,我们俩人都非常热爱中国。我非常喜欢中国人和北京人,将来有机会我还会再来中国,再来北京的!”

鉴于阿格里奇刚刚演出完毕,怕过长的采访会影响大师的休息,因此尽管还有许多问题要问,大师本人也兴致盎然,但最后我还是决定起身告辞。当临别和阿格里奇握手之时,我不禁想到这双纤巧的手曾给世人带来了多少优美的音乐和动人的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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