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教养小说”的视角
《矿工》是一部创作于《三四郎》之前的“意识流”式的前卫性小说。从东京发生的恋爱风波中逃离出来的青年被带到仿佛是足尾铜矿的一座铜矿里,经历了身为一名矿工的体验,这是这部小说的主要情节。但其实构成这部小说核心的,是主人公在自我意识中对自我判断与选择中究竟哪些来源于自身、哪些来源于他人等问题所进行的一系列细微的辨析与审思。
在卡夫卡少年与大岛二人的谈话中,对《矿工》的议论又有如下的展开。
我点头:“嗯,太难的我不大明白,或许是那样的。三四郎在故事中成长。碰壁,碰壁后认真思考,争取跨越过去。不错吧?而《矿工》的主人公则截然不同,对于眼前出现的东西他只是看个没完没了,原封不动地接受而已。一时的感想之类诚然有,却都不是特别认真的东西,或者不如说他总是在愁眉不展地回顾自己闹出的恋爱风波。至少表面上他下井时和出井后的状态没多大差别。也就是说,他几乎没有自己作出过判断或选择。怎么说呢,他活得十分被动。不过我是这样想的:人这东西实际上恐怕是很难以自己的力量加以选择的。”
“那么说,你在某种程度上把自己重合到《矿工》主人公身上了?”
我摇头:“不是那个意思,想都没那么想过。”
“可是人这东西是要把自己附在什么上面才能生存的。”大岛说,“不能不那样。你也难免不知不觉地如法炮制。如歌德所说,世间万物无一不是隐喻。”
我就此思考着。
大岛从杯中啜了一口咖啡,说道:“不管怎样,你关于漱石《矿工》的意见还是令人深感兴趣的,尤其作为实际离家出走的少年之见听起来格外有说服力。很想再读一遍。”(114页)
卡夫卡少年通过与典型的“近代教养小说”《三四郎》作比照,道出了他对《矿工》的感想。通过对同一作者的创作进行比较,他的感想获得了重要的批评意义。
卡夫卡少年的感想是,“对于眼前出现的东西他只是看个没完没了,原封不动地接受而已”。“他几乎没有自己作出过判断或选择。怎么说呢,他活得十分被动。不过我是这样想的:人这东西实际上恐怕是很难以自己的力量加以选择的。”(114页)
卡夫卡少年在与日本式“近代教育小说”的典型作品《三四郎》进行对比之后,就夏目漱石的《矿工》的特征展开了一段关于小说类型的评论。就类型而言,他认为《矿工》不属于“近代教养小说”(或近代小说)。《矿工》的主人公即便在“碰壁”之后,依然没有“跨越过去”的意志,而只是一个被动地“接受”外界的反主人公式的人物,他只是以内省式的回想为轴心不断“回顾”自己的过去,在踏入未知世界的之前与之后,他没有发生任何变化。总而言之,他不是一个成长型的主人公,并且他从不在自我决定的过程中,作出“自己”的“判断”或“选择”,这便是《矿工》的主人公即叙述者的主要特征。以上是卡夫卡少年对于《矿工》的主要评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