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之父”(1)

第8章 “国家之父”

我们知道,无论在个人生活、政治生活还是银行业生活中,柯西莫·德·美第奇都是一个天生谨慎的人——然而,在资助方面他为什么如此恣意挥霍?这里有一些原因,每一个都是他整体性格不可缺少的组成部分。首先他感到内疚,因为尽管宗教组织往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基督教明确禁止放高利贷:“如果你借贷……,你将不会索得利息。”(《圣经·出埃及记》22:25)而且,很多其他的文献对这方面的规定,也都很明确。柯西莫也注意到了基督的声明:“财主进上帝的王国比骆驼穿过针眼还难。”(《圣经·马太福音》)生活中,柯西莫自始至终是个虔诚的基督徒,坚决认为美第奇银行的分户账,和当时所有其他银行的一样,应该把这样的题词置于企业的显著位置:Col Nome di Dio e di Bona Ventura(在上下文中,这句话时常被译成“以上帝和利益的名义”,后者把银行家解释成“好运气”)。中年的时候,信念和追名逐利的行为之间的矛盾,开始困扰着柯西莫的良心;早在他四十岁的时候,在教皇尤金四世住在佛罗伦萨期间,他总是在私下谒见他。为使他的良心得到宽慰,教皇建议他资助重建圣马可修道院,柯西莫立刻任命米开罗佐着手这项设计,这项工程最后花掉了三万多弗罗林。这是一笔巨款,不过,柯西莫似乎把这个工程看得很重;他甚至在圣马可修道院里为自己留了一间单人小屋,他将退隐在那里长时间地沉思。在沉思期间,他开始与该修道院院长安东尼奥·皮埃罗奇探讨神学,安东尼奥·皮埃罗奇是一个有着严厉作风和性格,而又让人十分钦佩的人,由于他高尚的精神品德,所以在他死后,被奉为圣徒。

皮埃罗奇个性中的某些东西,深深地吸引着柯西莫,或许就是这个圣洁的修道院院长,说服他去请求完全宽恕他的罪孽。在有关贷款的问题上,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用这种行业获得的全部所得,赎回他自己。这将对柯西莫绝对慷慨地资助文艺复兴,作出合理的解释——尽管通过仔细研究机密账簿,暴露出他仅用于资助就花掉了六万六千弗罗林,也不能确定他的全部所得。估计柯西莫从他的父亲乔凡尼·迪·比齐那里继承了十万左右弗罗林,尽管有巨额的慈善开支,估计他还留有二十万弗罗林。

不能否认,柯西莫资助慈善事业的动机不全是精神上的。它们当然促进了他的政治目的,并且提升了他在佛罗伦萨的地位,而美第奇银行也声名鹊起。众所周知,柯西莫为在巴黎的佛罗伦萨学生重建了寄宿学院,并整修了在耶路撒冷的意大利圣灵教堂(Santo Spirito)。然而,他仍然是政治上的现实主义者,像我们从同时代的维斯帕西亚诺那里知道的那样,他在记录里这样叙述:“我知道佛罗伦萨的习俗,我们的美第奇将被流放五十年,但我的建筑将保持原样。”他希望因他资助的工程而名垂千古。这恰好解释了为什么他总是选择资助公众看得见的工程;当遇到那种更私密、影响面较狭的资助时,比如绘画,他会把这些留给他的儿子皮耶罗和乔凡尼来做。

柯西莫对他死后美第奇家族能永久保持势力信心不大,但他确信,他活多久,美第奇家族就能统治佛罗伦萨多久,任何潜在的政治对手很快将会被告诫离开。许多财富都是在柯西莫“执政”期间赚得的,而在佛罗伦萨,金钱就意味着权力;在这座城市遵循着共和政体的理想,至少部分是这样的——当然超过意大利的其他城市(或是欧洲)。在佛罗伦萨,按照传统,权力掌握在生意阶层手里,而拥有土地的贵族,明显被排除在民主程序之外,他们可以拥有贵族头衔而没有选举权——一些人设法以成为贸易公会的会员的方式,规避这条禁令。

当柯西莫注意到任何一个家族正在充分积累财富,有可能成为反对势力的中心的时候,他不会放慢颁布秘密警告的速度。不过,尽管这一切是秘密进行的,但警告会被直截了当地下达:这个家族的首领将会以购买国家土地的方式来分散他的资产,然后被封为贵族;否则,他将面临检查员的审查,从而导致破产的资产评估,这些检查员全部都是美第奇派出的坚定分子。

柯西莫的势力无处不在,一个来佛罗伦萨的外交使节曾评论说:“任何事都能做到的人是柯西莫……没有他,什么事也做不成。”然而,他的权势仍然很难表述;他不是政治机构成员,他只是政治幕后的权势,这样的权势很难被反对或是被根除。用20世纪著名的文艺复兴历史学家黑尔(J R Hale)的话说:“如果把意大利最高的治国荣誉给佛罗伦萨,柯西莫不是没有理由被比作芝加哥或达拉斯行政区的政治‘首领’,或是黑手党势力范围里的‘教父’。”这是很公平的评论——大量血腥的行为都是以他的名义干的,要不是必须他直接命令,夜晚的时候,在幕后——作为一个专制政治体制,仰赖一个如此广大的民众的默许是很困难的。佛罗伦萨市民明显感到他们需要他们的教父;即使他们不必要拥有他,他们知道,对于佛罗伦萨的现在或将来,别人怎么抉择都不是容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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