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川:保持正常人的情感(5)

陆 川:绝对会改变,这才是有意思的东西。你创造了电影,电影也在创造你。你发现了一部电影,但电影也发现了你内心的一块东西。你们俩在互相成长。

杨 澜:人们在提到中国新一代导演时,通常会把你的名字放在很前边。但感觉上好像你并不想拉帮结派,再组织一个什么运动或者是形成一股什么潮流,是吧?

陆 川:原来我真的相信很多规则。比如说,大多数人的意志是一定是正确的,少数服从多数,等等。可是到30岁的时候,我突然发现其实法律是人制定的。我们为什么要不断地修宪不断地修改法律?是因为还有好多没有涉及到的地方。我就开始质疑很多事情。现在好多人说中国电影体制什么什么,原来我在上电影学院的时候每天都在想这些问题,中国电影应该怎么样工业化?后来我发现我首先要解决的是我个人的突围。我觉得我能存活下来,我倒不是说大话,我觉得我存活下来,我按照我的内心去拍电影,我觉得中国电影就有一份希望。

在1995年到1999年的4年时间里,陆川辞去了稳定的翻译工作,考上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研究生,毕业分配到电影厂,担任副导演和编剧工作,做了十多年的电影梦似乎正越来越近,然而,犹如一个企图爬上高楼的呐喊者,在即将到达目的地的那一刻,他突然发现自己失语了。

陆 川:我父亲开始挺不能接受的。当时他说,我们单位这么多导演都是从副导演开始干的,你为什么不能先做副导演?当时有很多做副导演的机会,但是我都拒绝了。我就不接。为什么要去给别人做副导演呢,我已经做过一次了。

杨 澜:我觉得你这种想法非常不具有示范性,不要给我们观众中很多文学青年或者电影青年造成误导,以为每一个人都可以上来就做导演。

陆 川:我觉得要做一次副导演。我做过一次,但是这一次很漫长,8个月。做一次电影的副导演,见证了所有电影界的黑暗。我必须得这么说。你见过太不拿电影当回事的人了。所以这是一个挺可怕的事情,而且不是你拍电影你就牛。我帮电影导演去洗印胶片的时候,有一个景象印象极深。洗印厂有块特别大的黑板,我去送胶片的时候,看到有100多部中国电影的名字列在上面,拿粉笔写的,绝大部分都是你永远看不到的影片,拍完就扔片库里,就为了各种各样的任务去拍的,而我们的名字就写在里边。当时我可不是这种感觉,我觉得我们那部电影一定会不错,因为我们吃了太多的苦。可是那部影片的名字就放在里边,后来它也果然就像这100多部电影一样没有人提起。

杨 澜:是吗?没有公映吗?

陆 川:没有公映,就是电影频道后来放过两次,但我们做了8个月,在甘肃,非常非常艰苦,当然没有《可可西里》那么难,但是非常非常难,也是冰天雪地。

杨 澜:这就是残酷性,你付出和结果是没有关系的,某种程度上来说。

陆 川:电影跟吃苦没关系的,你再嚷嚷你多苦,但你要没有智慧的话,你就应该洗洗睡。真的是这样。我做完整个这8个月的时候,其实很痛苦,我突然觉得很多东西被打碎了,捏不起来了,但后来发现其实打碎的是那种不切实际的幻想。你曾经以为所有人都应该穿着礼服工作,都是很优雅的。

杨 澜:红地毯上。

陆 川:其实不是,在中国做电影就是站在泥里,甚至赤脚站在冰天雪地里。但你得干出好东西来。

60年代末70年代初出生的人经常会有这样一种困惑,他们继承了上一代人的社会责任感和理想主义,也有着下一代人的躁动和不安,在传统与现代的矛盾中,他们学会了接受生活。或许,也正是这样一种特质,使得陆川具有一种天生的平衡能力,在商业和艺术,个性和主流之间完成了较好的融合。而这,似乎正是眼下中国影坛所缺少的。陆川说,电影界不单是个人的作品,而是一代人在争取属于自己的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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