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咸水湖到威尼斯的公路和铁路又长又细,就像一个长长的蜘蛛网延伸到了小水坑的附近。火车站里人很多,熙熙攘攘的;火车靠站以后,查理透过鲍里斯国王包间的窗子向外偷偷地张望,看到了这么多的人。
“回来,”国王说,“我们不希望有人看到你。”他已经让手下的人对火车进站要停靠的站台进行警戒,即使这样,他们还是必须十分小心。
四个男子驾着一辆闪闪发亮的庞大黑色畜力车来接他们。那些狮子,也包括普里莫,悄悄地溜进车里,他们从火车上依次跳进畜力车里,就像一长串金色流体。他们蜷缩在车里的地板上,耐心地等候着,似乎在说,“我们暂时就这样待着,不过千万别逼我们。”
“再见,”国王说,“我真想和你们一起去。希望能再次见到你,祝你们走运。”
国王的黑灰色的眼睛里流露出悲伤的神情,这在一个总是嘻嘻哈哈的人身上显得格外真诚。他回到火车上之后,查理的心开始怦怦地跳起来:他们的仁慈而有趣的保护者就要离开他们了。不过,他们最初也没指望有一个保护者来庇护他们。不管怎么说,他们仍然在国王的庇护之下,因为爱德华还和他们在一起。
他们走出了车站。沿着宽阔的台阶往下走,穿过人行道,通往大路的地方现在却是一片水域。
即使查理有所预料,此刻也感到目瞪口呆。水域!这里竟然没有街道没有汽车,没有红绿灯,也没有柏油马路……只有水汽腾腾的绿色水域和各种小船。城市凌驾在大海之上,城市就是一片大海。水域那端是一座粉红色的宾馆,这就是卡尔顿行政旅店,他有一个绿色的大圆屋顶,上面覆盖着错综复杂的脚手架。查理的父母就在这里的某个地方。一想到这里,查理的心就悬了起来。
一艘狭长的黑色小船正在运河僻静的拐角处等候他们。查理知道这是什么,它就是凤尾船。它的高而弯曲的金属船头在空中高高昂起。它的体积比查理预想的大多了。凤尾船的两头太高,中间又非常矮。查理跳上了船,往上看了看,几乎要向后摔倒。
狮子从畜力车里跳到凤尾船上。在这个废弃的角落里是不会有人出没的,在这样昏暗的光线下他们是不会被人察觉的;甚至凤尾船上的船工也未曾注意他们。这是一个金发、宽肩膀、水蛇腰的小伙子,戴着一副墨镜,只是唇上的胡子该刮刮了。查理看了看爱德华,忽然意识到,为国王鲍里斯工作的人,或者说为爱德华工作的人,是不会注意与自己无关的事情的。船工平静地望着前方的晚霞,此时晚霞在水面蒙上了一层闪亮的光芒,渐渐地,水面宛若一片流动的黄金。查理和爱德华坐回到黑色的皮椅上,狮子们则躺在船舱的阴暗处。查理在想,如果你很有钱,生活一定会变得非常舒心。仁慈的国王运用财富为我们提供了庇护的场所,我们不必在这座陌生而拥挤的城市的小巷里东躲西藏,费神寻找一个安静的栖息之地,这是多么令人高兴啊!
“去总督的宫殿,克劳迪奥,”爱德华轻声地说,“回家之前先把他们送过去。”
趁爱德华没有注意,克劳迪奥抬了抬眼睛。这说明他并没有把总督当回事,并不关心为什么要去那个宫殿,并且觉得给他带信是一件特别没意思的事情。
然而,查理却很兴奋。总督是威尼斯的首领!现在当然不用偷偷摸摸了。当然不是!他们坐在一艘漂亮的黑色凤尾船上,沿着大运河漂流而下;水手摇着桨,似乎不用费力船就会径直往前。宁静的水面在船下泛起阵阵微小的波澜,水面的另一端就是威尼斯这座伟大的城市。查理和狮子们一样,激动得瞪大了眼睛。
那里没有人行道,只有几座非常古老的宫殿,用白色、灰色和粉红色的大理石建成。他们直接从金色的水面腾空而起,前面有几根高大的条纹图案的柱子,蓝色、白色与金色相间,供船只停泊之用。每座宫殿的下端都湿漉漉的,就像衣裙的褶边浸在水里。许多宫殿的四周搭起了脚手架,一些宫殿被几幅巨大的布质悬挂物完全遮住,上面绘着宫殿过去的模样,以及工匠修复之后的模样。在宫殿的周围,在阳台和花园的四周,在高墙和一排排拱门的四周,到处都是河水。
查理当然知道,威尼斯只有运河,没有街道。它是在一片宽阔、水浅并且淤泥丛生的咸水湖上建造起来的,由几座小岛构成。不过,他一直以为,这座城市应该更像岛屿( 它拥有沙滩、树木和田地 ),而不应该像城市。城市好像吞没了岛屿,它的触角延伸到每个角落,最后在最高处安营扎寨,就像蛋糕上的糖衣。他喜欢这样的画面:许多缀有五颜六色糖衣的蛋糕和带着装饰品的宏伟建筑物交相辉映,这些建筑物建造在浅水里,并由桥梁相连接。
就在查理想得出神的时候,他们已经来到了一座桥前。查理只能把这作桥称作热闹之桥,也就是里亚尔托桥。这座桥以拱形走廊的形式高高耸起,跨越了运河。建筑物遍布整个桥面,两边都是小店铺,出售各种各样的漂亮商品,买东西的人也熙熙攘攘,热闹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