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2)

小姐:

您昨天告诉我说您是音乐家,那么——是巧合吗?——我刚刚看完里尔克里尔克(1875-1926):德国诗人。的《致钢琴家》。他的收信人马哥达·冯·哈丁堡这样回复诗人:“有些人虽然已不在人世,但却仍然承担着什么,就像太阳或是花团锦簇的树木,就像某片土地,它养育了人们却没有问:‘作为交换,你们可以给我什么呢?’或许您从未见过仅仅因为活着而感到无比幸福并能从中找到财富的人,他们能从中发现自己要达到圆满所或缺的东西,因为他本人就是自身存在的承诺和实现。”我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如此强烈地让我想起了您的存在,想起了我有幸与您进行的对话。您对我说仍在期待什么。您对我说希望更好地诠释音乐,更好地诠释今后创作出的音乐作品。您离开后,关于这个话题,我头脑中产生了一些想法,这些想法与我们对师生关系的闲聊不谋而合。

第一个想法实际上是一种观察。当人们工作的时候,他们必然处于一种绝对的孤独之中。我由此理解,在创作时人们只能是孤独的:那么,他便不可能属于某一派别;同样地,除了成为无派别宗师,他也绝不可能想要创立某个流派。难的是正好处于二者之间,停在完美的平衡点上。这个平衡点会使您简化、再简化,直至返璞归真。作为音乐家,音乐表达了您; 一旦诠释被完成,您就反过来表达了音乐。您永远处在中间。而处于中间,就是作为媒介。谁的媒介?什么的媒介?仅限于音乐,仅限于音乐作品,恐怕是不够的。

我们还谈论了自由。我曾以逆推的方式思考过我们的自由,或者毋宁说是似乎专门为满足我们的期望而存在的自由。‘自由,就是使身体具备一种不受其组织限制的力量,就是让思想成为一种不局限于单一意识的力量。’让我们把思想称为灵魂,结论是:灵魂应当与身体共存,身体也应与灵魂共存;也就是说,灵魂应当感受生命,它的生命,在这里,在当下;正如身体应当感受灵魂,它的灵魂,在这里,在当下一样。

我曾极力建议您体验音乐。也许我坚持作出的这些小小说明能让您明白我的意图,明白在具体事实之外,体验音乐很明显首先就是,小姐,您自己成为音乐生命的延续。

最后:我随信附上一件心爱的小玩意儿。我可不愿意在还没专程将它转交给一位我认为值得的人之前就离开人世。在那个人身边,它可以延续它承载着记忆的存在。我周围不是没有人配拥有它,而是没有人特别值得拥有这件东西。如今,它是您的了。它将一直是您的,除非在以后的岁月中,假使有这么一天,您路过德国并且能去拜访我的一位年轻朋友。那么,将由您决定是否将这件物品转交给他,是让它继续静静地待在您身边,还是您判断我的那位朋友是否值得拥有它。

当然,没有机缘巧合,拜访便不能成行,也只有机缘巧合,才能将您的脚步引领到那个地方。随信附上他的地址。

我再次对您向我提供的方便表示感谢,此次旅行能与您做伴实在是一件快事。最后,请接受我最美好的祝愿。

教授!他不辞辛苦地写信给我,这让我十分激动。我小心翼翼地合上信纸,向着被提及的神秘物件俯下身去。

神秘?只在最初的最初是这样。在方形白木盒的一侧,有一个小小的锁闩。我把钥匙插进去,转了好几圈,一直转到机巧的尽头,然后将这个毫无疑问应当是音乐盒的物件放好。一阵吱嘎声后,突然,精巧的盒盖被一个放在底座上的微型人偶缓缓推开。小人偶很明显是阿波罗。他抱着竖琴,随着一支古老曲子的清脆音符轻柔地转着圈。这首曲子我从未听过。

我开心极了,尤其为这件礼物感动不已。一切都那么微小、精致。音乐缓缓流淌的同时,好像有笼罩在忧郁之中的幽灵从音乐盒内飞出。我思忖,装了那么多自动装置的盒子里的音乐是多么的奇怪,这如此古老的音乐蕴含了太多的神秘。我任由机械运转到尽头。当阿波罗停下的时候,我关上了盒子,若有所思。

教授到底试图向我传达什么信息呢?他想让我巧遇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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