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浪费他大脑的灰色小细胞呢(他本来拥有的数量就有限,而且很大的比例花费在粗鲁的行径上,但他根本毫无察觉)。带着极度疲惫的屈尊态度,他建议我不如买一部艾玛氏宝贝(Herm s-Baby)打字机,在一些旧货店里可以找得到。随后,他很坚决地把我送到出口处,勉强同意了我坚持要拿走的一叠介绍电脑基本型号的目录。
当我重新呼吸到大街上的污浊空气,寻回了路人们冷漠的目光,赞赏从“污水沟”里重拾的自我,终于解脱了。我不必依赖这些黄毛小子,而一头扎入目录里,判断哪一款电脑适合自己。
然后我就能愉快轻松地评价、捉弄给我介绍各式电脑的年轻人。他们都不到二十五岁,没有一丝灰发,我不能信任他们。但年过六旬的我们,早已习惯那些未婚的小姑娘向我们大力推荐抗皱乳霜,对静脉曲张或腿部浮肿提供各种建议。
我很快找到我想要的机型:“Acer Power F1B:简单主义的典范”。这正是我想要的。“256MB的DDR内存,可扩展至1G,10/100集成以太网卡,一体化DVD刻录光驱”。简单主义,真是名副其实!在这十几页的文章里,我只认得冠词和连词……
再看看下一本:“Altos G510,让人折服的选择”。价钱也让人肃然起敬。哇,还有热插拔硬盘!配件越少就越贵,但越容易使用,不是吗?在同一系列里,看看“Acer Ferrari,鲜红色法拉力,真正的第一方程式,值得百分百激情”。完美的外观,而且是红色的,所以更贵些。好吧,这跟家电一样。但我要找的,比起法拉力,更应该是一部丽人行“Acer twingo”!不可能不存在。再找找。
这些宣传册任何一本的每一页上,都是些笑容灿烂的漂亮年轻人操作着电脑的画面。似乎使用电脑是件乐事。其中有很多时髦女孩,天使般的笑容,如此无忧无虑,为了让人觉得就算是个最愚蠢的女人也可以毫无困难地掌握这项技术。对于我这个文学学士,应该只是小菜一碟。
例如:“Acer Aspire Travel Mate 1520,理想旅伴”。很好,我都明白:Travel Mate就是旅行伙伴的意思。“弃旧换新为64比特的电脑吧”,又在推荐了,这可是“最新款”!言下之意就是该把旧的扔了。顺便把老女人也一起扔了吧,既然都到这份儿上了……
高档的机型至少都要一万五千法郎,天呀!我的学士学位一点一点地失去威望,最后变得一文不值。旧的能力是否将会成为获得新能力的障碍?
倒是有一种羽毛枫,在所有的苗圃中都能找到,花三百法郎就能折得一米的嫩枝,我便可以把它种在凯尔德瑞克或其他地方,而且毫不费脑。
来吧,重拾勇气吧,爱丽丝:打开这本漂亮的教科书——题名:调制解调器(Modem)。这个词实在太生僻了!在我的里特尔(Littr )字典里根本不存在,也不在四册罗勃特(Robert)词典里,哈拉普斯(Harraps)英法词典里也找不到。真是个好开端!
“这是市面上最快的调制解调器(我更想要慢一点的,但算了)。速度和下载可达到56kbits,并能与V34调解器兼容。”
啊,V34!唤起我的美好回忆——V8。从前我曾有一部V8。当然,并不是新款,只是二手货。这部福特V8是安德烈和我在1947年买的第一部车。安德烈很得意地说:“八汽缸马达!喔,女士。”——抱歉,应该是:喔,调解器!
我知道如何测定油量表、加润滑油、拔蓄电池、拆轮胎,甚至使用千斤顶、换上备用车胎、找到最近的修车行补轮胎。因为在那个年代,人们修理而非扔掉用过的东西或是过时的人。
总之,我并非什么都不会。但由于战争和德国占领期的缘故,直到三十岁我才拿到驾照。在拥有我们的第一部车之前,我一直用自行车随后是机动脚踏车。但我从未成为那些小女人中的一员:爆胎时——她们是当时的街头一景——停在路边搔首弄姿,等着一位异性驾驶员前来告诉她们备用车胎在哪儿并且揽下所有手工活儿。我基本上能不向男人求助而独立生活。这并不一定是优点,但我从未想象会有一天,就算付出巨大努力,仍会一个人困在路边,无人理睬。也从未想象被当今社会抛弃的这一天的到来。变成一无是处的废物,无能的,不合时宜的,像过了期的酸奶。
我不会这么容易就自暴自弃。我曾是个大学教师、记者,呸,算了。可我从来没有当众说过“呸”,尽管这是个挺迷人的词,但听起来像个在修道院里长大的女孩。
因此我又翻回使用说明的第十八页,立刻有个提示:“通信软件的设计是为了使用户避免AT操作的困难,推荐使用调节软件来管理调解器。”啊,他们也意识到“操作困难”了!但这些人喜欢困难。他们根本没有简化的能力,坚信复杂化是个能力考验,其实简化需要更多的智慧。如果我们都懂了,他们怎么能显得高人一等呢?至于软件,我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