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1)

“你不用担心。伍子胥这个家伙!他要干大事,我偏偏要让他连个小事都干不成……西施,有我在,你还担心什么呢?”夫差搂着西施的肩膀说。

“你准备向我告别,是不是?”越王勾践蹙着眉头说。

因为范蠡就今后的内政以及军事问题,对他做了详细进言。

这些事情,可以以后慢慢告诉我呀!勾践在心中想着。范蠡的语调比平时快许多,好像在赶时间似的。

“不是诀别,不过,我大概会离开您一段时间吧!”范蠡回答。

吴王夫差不听伍子胥劝阻,饶恕了越王勾践。伍子胥无奈,最后在一个条件之下同意。

“这是我的底线——”

他的条件是:必须将越国名臣范蠡从越王身边隔离。越国没有范蠡就搞不出什么把戏——这是他的想法。

范蠡于是被送到吴国作为人质。

我早就料到对方会来这一着……他已有这样的心理准备,于是赶紧把自己不在时应注意的事项告诉越王勾践。

文明由北方传到南方。

为此,南方人面对北方人会油然升起一股自卑感。不甘愿承认自卑感的人,形之于外的往往是相反的态度,那就是——“摆架子”。

吴王夫差对北方诸国表示的态度是——我也是逐鹿中原的一员!

另一方面,吴却以蔑视态度对待位于南方的越。

父亲阖闾由于一时大意而败北,不过,这个屈辱已然洗刷。

“我们没有闲暇顾及越这等落后国家。我的目标在中原!”夫差常做此高论。

越投降后第五年,吴对齐出兵。

治世近六十年的齐景公已死,这个国家正处于百废待举状态之中。

“这是出兵的好机会!”夫差如此判断。

伍子胥却进谏道:“大王千万不可忘记背后有越。越王勾践不但自己省吃俭用,听到民间有人死亡,再远的路也要亲自去吊问,听到有人生病,一定专程前往探望。他所以这样做,完全是为了收揽民心。尚望大王眼睛不要只看北方,也要看看南方。”

“算了吧,越国哪里值得担心!”

蔑视越国乃吴王牢不可破之成见。他遂置伍子胥之谏言于一旁,兴北伐之兵,并且在艾陵攻破齐军。

看!你说越国会做闯空门的勾当,结果他们做了什么?勾践有胆量做这样的事情吗?……越国只是南方落后国家而已,还能干什么!……伍子胥人已老耄,也变得很固执,我看这个人不中用了。夫差心想。

实际上,他忘记吴国本身也是南方后起之国——也就是说,他本身缺乏应有的谦虚态度。

勾践在态度上极为恭顺。

他和妻子一起到吴国,以奴婢身份伺候吴王。有一段时期,吴王还让勾践居住石室,负责看守亡父阖闾之墓。勾践唯唯诺诺地担任包括拔草在内的这项卑微工作。

忍受这样的屈辱,应该比“卧薪尝胆”更为痛苦才是。

这个人已经丧失作为国君的矜持和气力了。看到勾践的模样,夫差如此想着。

对勾践来说,这正中下怀。

受到的蔑视愈大,对越国愈有益处——范蠡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在这个情形之下,更有必要提防他们。”

“我想,我们彼此已经谈不拢了。”最好不要再看到这家伙的脸……夫差很快想到了如何远离伍子胥的方法。

“呃,对……”夫差想起来似的说:“你对越国的情形相当了解,却全然不明白齐国的实情。我看,你到齐国一段时间吧,我派遣你以使节身份去。”

“这是命令吗?”

“对。”

“既然是命令,我当然会去的。”

伍子胥垂下头。对情感问题,他的感受力异常敏锐。

他开始讨厌我!这是他要疏远我的方法!伍子胥立刻直觉想到这一点。我已完了!……

鞭打楚平王尸体时,他感受自己老之将至,所以曾经说了“日暮途远”这句话。之后再经过这二十年,这条“途”好像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伍子胥到了齐国。

他把自己的儿子亦列为随行人员,却于归国之际,将之留在齐国,托交齐国大臣鲍氏照顾。

把这件事情透露给夫差的是西施。这一天,她一早就似乎有些不适,夫差对她说话,她也心不在焉地敷衍着。

“西施,你怎么啦,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呢?”夫差问道。

“我不是身体不舒服,而是心头难过。”

“这还得了!”

夫差一直认为他和她是同心一体之人,对她肉体上的疾病或可有所不知,但不知她心头难过,岂不是非同小可的事情吗?

“快告诉我,你的心怎么个痛法?”夫差急忙拢紧了西施的肩膀。

“我过去是贫穷浣女,虽然受到大王恩宠,却一直想回故乡苎萝村,重温在溪流边洗浣的生活……”

“为什么?你不想留在我身边,是不是?”

“不是这样。我只是心里很担心……”

“你担心什么?”

“那个人……”

“你是说伍子胥?”

以“同心”自居的夫差,果然一下就猜出了这个名字。

“他把自己的儿子留在齐国。这样做,明摆是准备无后顾之忧地干一番大事。他平时就对我不友善,每次与他四目相接,我就浑身发抖。他要干什么勾当时,一定会把我当做第一个下手对象的!”西施边喘气边说了这些话。

“你不用担心。伍子胥这个家伙!他要干大事,我偏偏要让他连个小事都干不成!……西施,有我在,你还担心什么呢?”夫差搂着西施的肩膀说。

西施之名未见记载于《春秋左氏传》及《史记》等正史,只出现于后汉时代编纂的《吴越春秋》等野史中。但西施似乎是真正存在过的人物。

吴王夫差为她大兴土木,建造一些宫殿,海灵馆及馆娃宫等就是。此外,他又在清宵宫建造以“响屧廊”为名的回廊。据传,当她穿“屧”(木靴)走过时,这个回廊会发出敲鼓一般的乐音。

建造宫殿及庭园当然要花费庞大费用,国力因而为之削减。

但伍子胥这时候的任何谏言,只会带来相反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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