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部分(5)

不明白吗?我要给你讲讲你想要的土地的故事。他从我手里抓过录音机,打开开关,靠着我旁边的桌子坐下来。     

就像刚才说的,她说她的友好亲切都被耗光的第二天,我顺着绳索爬下了达那厄峡谷。

让我把一些烂事解释给你听听。首先你知道悉尼的砂石很软,非常软,小溪冲刷下来,就像刀子划过黄油一样。一开始,一条小溪可能在V形的底部形成,经过反复冲刷,若干年后V形就变成了Y形,也许Y形的柄部只有六英尺宽,但仍然可能有几百英尺深,四周的山壁都被腐蚀得很严重,呈现出非常美丽的形状,而且上面生长着无数种蕨类植物,还有那些蜘蛛、蜥蜴,世界其他任何地方都不可能看得到,它们在此繁衍了几十万年了。最初是我的伙伴斯丁克引我到达下面的。

就是折断两只手腕的那个男孩?

他们是好朋友,保罗和斯丁克,对这么一点儿危险根本不在乎。你要是看到了斯丁克,会觉得这是个很平常的小伙子,没什么特别,但我和他一起攀越过山谷,奋战过野火,如果在关键时候,一定要将性命托付给谁的话,斯丁克很值得信任。那些山谷很危险,老兄,暴风雨之中很容易掉到下面的缝隙里,水会很快漫上来,这些缝隙很窄,用不了多少水就能灌满。还有,有些小溪水流变幻莫测,前一分钟你还仰卧在气垫上,顺着小溪漂流,欣赏着谷底变幻的光线和那些被雕刻的奇形怪状的山壁,下一分钟你可能就漂进了急流之中,里面漂浮着巨大的木头,随时面临着死亡。这才是悉尼令人震惊的一面。你开车一两个小时就可以来到一处山谷边,而山谷之下的世界可能还没有人类曾经涉足过。有时候我们的攀越活动已经不单是为了野炊,看风景之类的,而是很严肃地想了解谷底的世界。刚才我说了,克莱拉说她的友好亲切都被耗光的第二天,我们四个就计划顺着绳索从那个迷人的瀑布爬下去。达那厄峡谷在一面悬崖的下面,悬崖大概有两千英尺深。

你说的是两百吧?

我说的是两千。我一开始想取消这个计划,因为觉得有点沮丧,但最后还是决定去,因为我要把注意力从自身的问题上引开,需要的就是像达那厄峡谷一样壮丽的什么东西。我们一般是通过一系列称为“转换立足点”的方法爬下去的,其实就是每隔五十米转换一下。我们把两条绳子系在一起,结成两股绳,然后寻找套索点,绝不是那种套索桩,有些牛仔会在岩石上凿个洞,然后用环氧树脂将螺栓粘合在岩石里,但我信不过这些,我把绳索拴在任何可以找到的坚固物体上——木桩、岩石等等,只要能把吊索环绕上就好,然后把绳索从吊索环里穿过去。这样结两股绳索是因为到了立足点的底端时,可以把绳子抽回来,这样吊索环就只能留在上面了,也就是说,是没办法取回去的。

不管怎么说,第一个立足点是最危险的,因为你不知道自己到底要面临什么情况,这时候我一般是第一个完成第一个立足点攀登的。下到一半时我就发觉,瀑布的水流量比我们原先想的要大得多,我穿了一件防水服,但问题已经不是怕衣服湿掉,彼得,问题是我根本没办法呼吸,成吨的水轰隆隆地落到我的身上,感觉就像是把头伸到了飞驰的车窗外。

但情况还更糟。因为一棵树倒下来,垂直卡在瀑布中间,当我下来时才发现绳索缠在树顶上,所以下到一半时就没有绳子了。

而现在,伙伴们还在上面等着,他们爬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离我很远,根本看不见我。我尽可能地向旁边挤,大声喊叫,但他们根本听不见。很清楚,如果我陷在这里,他们在那块突出的石头上待不了多久,肯定会送命的,因为现在只有一根绳子,而它就在我的手里。

所以我有两个选择,首先,松开绳子,向下跳,只有上帝知道下面还有多远,要向下跳,我还得断开绳子,但我身体的重量把绳结拉得紧紧的,很难解得开。

所以我沿着那棵树爬过去,顶着一吨重的水流去爬一根滑溜溜的杆子是什么滋味,估计你想象不出来,但是我终于办到了,把缠住的绳子解了出来。我当时累坏了,精疲力竭,但还得继续向谷底攀越。

五十米的绳子不够长,我爬到绳子尽头时下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只有空气。那时真是没什么力气了,很后悔开始了这一次的攀越,我不可能顶着水流再爬上去,这甚至不是一个选择,想都不要想。唯一的选择就是向下跳,同时只能祈祷不要摔断脖子。但可恶的绳子紧紧地挂在扣上,只要我的身体的重量坠在下面,就根本松不开。那时我虚弱得很,不可能有力气把身体向上抬起让扣子松开。

我就挂在那里,其实你知道我自己倒并不在乎是死是活,说实在的,死亡似乎倒是个不错的解决方法,但我不能把伙伴们晾在上面,斯丁克刚有了个一岁大的小孩。所以我还得再试一次。在他妈的这个瀑布之中,我必须做的,其实是单臂引体向上?用右手把自己的身体向上拉,用左手解身上的绳索扣子。

最后,那个活扣开了,我想都没想就跳了下去,心想,谢天谢地,这一切终于结束了。结果我落在了下面八英尺远的池塘里,池塘本身只有五英尺深。

我与谢里登的对话是在2000年4月,大概六个星期后,我收到了6月15号《悉尼先驱晨报》的一份剪报,并没有附带什么信件,只有“供参考”几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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