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红色的火苗四处乱窜时,谢里登和杰克在那儿待了最后一个晚上,他们烹制了最后一餐,凌晨四点半,当野火越过最后一道深谷,在桉树的树冠上嗖嗖地蔓延时,他们登上杰克的小船,滑进了港湾,静静地看着房子在燃烧。
该死,谢里登骂道,他妈的,真该死。
在所有为这个城市增添了特色的风中,我只憎恨西风。它恃强粗暴,肆虐整个八月,有时十月也刮个没完。1984年,一场西风从帕拉玛塔河席卷而来,时速一百英里,把我卧室的屋顶掀落在路易莎大道上。我并不在场,没有目睹书架倒下,更没能看见玻璃拉门随风爆裂,像尖利的匕首一样扎在我的床上,但是我的邻居,造船工人阿瑟·格里菲思,看到屋顶飞过街道,飞翔时维多利亚式灯罩仍挂在天花板的中央。他看见屋顶从房子上弹出去,飞过道路,落在蜗牛湾的海面上。
多年后,杰克重建了卧室。他设计了一套百叶窗,可以封住强劲的西风,但是,作为德·塞尔彼的追随者,他还是除去了房间和外界之间的一切障碍。百叶窗可以滑回去,卷起来,好像没有存在过,扶手也可以向下滑。所以当建筑安全检查官离开后,当小山姆·凯里被安全地裹在床上,房间内部和外部就再也没有什么具体有形的区别了。
蚊子呢?即便这么问了,我都没把握杰克真的听懂了。他总是平静地与蚊子、扁虱和水蛭共处。十五年后,借着平台后面灯笼发出的微光,我看到杰克和布里吉特那四岁大的孩子正拿着小镊子,勇敢地进攻自己皮肤上的扁虱。
噢,杰克说,在那儿挂个驱蚊器就像是犯罪。
杰克,我可不是来花钱找蚊子咬的。
好吧,杰克说,为什么不去和布里吉特说说呢?
这些天来布里吉特做得很成功,但在前些年里她是杰克的学生,惊人地年轻、漂亮,我也觉得她有点超凡脱俗。而现在她处理起“蚊子问题”时,显示了性格中非常实际的一面。她做了个漂亮的帘子,品蓝色,丝质的,两边是刺粘搭裢,下端坠以重物。当我想起路易莎大道时,回忆起的并不是那粗野咆哮脾气暴躁的西风,而是那温和的东北风。当我和艾莉森躺在床上,透过蓝花楹看着水面时,布里吉特那薄纱帘子正随风轻拂。
这个房间保留了杰克在皮特沃特那座营地的精髓,但更文明一些。一旦孩子把扁虱从身上清理了出去,我们就开始坐下来享用杰克和孩子们捉来的螃蟹。
你总是痛恨西风,杰克哈哈大笑,所以你讲述的是吊灯飞过街面的故事。我要给你讲讲南风的故事。这样我们就扯平了。不过我想我们得在船上讲,你应该也知道捉到一条无鳔石首鱼是什么场景。关于悉尼的书没有无鳔石首鱼算不得完整。
我睡下了,微型采访录音机就放在枕头下。天还没亮,就被杰克摇醒,我顺手把录音机塞进裤子口袋。外面又黑又冷,我们昨晚喝了不少红酒,头还晕晕的。随着杰克走下滑溜溜的小路,四处都是湿湿的露水,一直来到泊船的地方。这条小船差点让杰克送了命,它窄窄的,很优美,但却是出名地不稳定。这是一条渔船,桅杆、帆、渔网,还有渔线,全在潮湿的空气中露天摆着。
杰克把小船拉近码头,我跳了上去。他扔过来一团手拿的钓丝,还有作鱼饵的小鱿鱼,然后又把长桨递过来,很快他自己就划起来。小船穿过波光粼粼的水面,驶向泛起鱼白的天边。皮特沃特就像天堂,有很多小湾小港,还有红树林,以及成片的桉树,银色的树皮闪闪发亮,树枝一直伸到水里。看着那些灌木,你会不由自主地想象过去的场景。
“男人们站在岩石上叉鱼,”文森特·基思·史密斯写道,“使用的是长长的鱼漂,顶端有四个或多个硬木刺,还用尖尖的鱼骨或动物骨做成倒刺。还有的横伏在独木舟上,面向水面,耐心地等待……女人们坐在独木舟里钓鱼,手拿树皮搓成的渔线……她们齐声说笑,歌唱,嘴中还嚼着贻贝和海扇贝,然后吐到水里,当做鱼饵。”
五分钟后,在离岸三十英尺的地方,杰克喷了一些金枪鱼油在水面上,一会儿就有三条发亮的绿色无鳔石首鱼,哗啦哗啦地绕过岸边隆起的岩石,一路向着死亡之地游过来。与此同时,我摸了摸身上的录音机,却发现后面的嵌板早就掉了,两个电池也只剩下一个了。
别笑,你这个混球。
杰克的笑声中也没什么恶意,他把一只鱿鱼穿在鱼钩上,神情非常轻松。
无论如何,他说,我们会得到一条无鳔石首鱼的。
他站起来,很轻易地保持着平衡,把鱼钩扔出足有四十五英尺远,一直扔到金枪鱼油以外的海面。
你可以去和凯尔文和谢里登谈谈,那些家伙总是争个不休,他们会跟你讲很多故事。
我感兴趣的可不是争论,它们只是显示城市基本要素的一种方式。
土地是一种基本要素,他说,同时在船尾的横坐板上坐了下来。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