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事物的眼光和我所知的任何人都不一样。如果我能说服他,把他与死神搏斗的故事公之于众,你就会真切地感受到悉尼的空气和水,你会看见破碎湾的光,看见致命的风的颜色。
这样吧,他说,现在还没必要决定。语气让我觉得一点儿也不乐观。
他说要到城里来,看看刚为两个客户设计好的房子。他们真不错,彼得,两人绝对非同一般。我估计他会来接我,我们一起看房子。然后再回来,去皮特沃特。他可以为我支起蚊帐,让我睡在甲板上,“在负鼠的尾巴上”。我们还会去钓鱼,与他和他妻子布里吉特待在一起。我可以再看看他的几个孩子,以及刚出生的婴儿。关于那个故事,我什么也没说,但什么也不能代替它的位置。
好吧,他说,十分钟后有一班轮渡去教堂角,我会在船上。
趁着杰克从泰勒斯湾赶渡船,我应该大致介绍一下悉尼的地形,其独特之处不止是一个著名的港口,其实海水侵入陆地,形成三处复杂的港湾,悉尼湾位于中间,可能是最壮观的一处。但向北二十英里的破碎湾,以及近一些的,向南五英里的植物湾,都享有盛誉。对于悉尼湾,特罗洛普1872年写道:我可以说它很可爱,但却无法画出它的可爱。海水在各种各样的湾或角中起伏,冲刷蚕食着城市周围的陆地,使得水的面貌千姿百态——不止是水广阔而浑然一体——更是水和陆地的结合。你,一个当地的居民,即便很柔弱,即便很年迈,除非是住所位置选得极为不幸,不然的话都可以在步行所及的范围内,发现宜人的美景,这个景好像是经过充分准备,旅行了好多天,花了钱,才能看到那样,美不胜收。
今天,杰克会从最北处的港湾,来到中间的悉尼港。虽然朋友们都开始对交通不断抱怨,杰克从教堂角码头到城里所用时间,远远少于从曼哈顿西边出发,经过格林威治村,到达乔治·华盛顿桥所用时间。他会沿着法国森林大道,在皮特沃特河那炫目的蓝色水域中穿行。同时,我还在翻阅《第三个警察》,在六十七页,又读到谢里登一处烦躁的评注:“这听起来像谁?!”字母都是大写。写在下面这条关于塞奇·德·塞尔彼的注释边上。
关于房子,德·塞尔彼的观点与众不同,颇有趣味。一排房子,在他眼里是一排迫不得已的有害之物。人类的弱化,他归咎为不断地偏爱室内,同时野外出行和驻扎的技巧在消逝。
(杰克,我想。)
但他也看到,这源于某些追求,诸如阅读、下棋、喝酒、婚姻,如此种种。很少能令人满意地在露天进行。他还在其他地方称房子为“一口大棺材”、“兔子窝”和“盒子”,很明显,他反对的主要是屋顶和四面墙壁带来的禁锢。
我大笑起来,弗拉·奥伯雷恩在阴冷的都柏林冬天所写的,竟然不可思议地、准确地预测到了亚热带悉尼的杰克的建筑方法。
德·塞尔彼把有些牵强的治疗功用——主要是肺部的——归功于他自己设计的某些建筑,他称为“居住地”,建筑的草图仍可以在《国家相册》里看得到。这些建筑分为两类,没屋顶的“房子”和没墙的房子。
当时,或是紧接着(正如他们在警方报道中所说),有人砰砰地大声敲门。我起身开门,手里还拿着《第三个警察》,正是……德·塞尔彼。
哈哈,这位天才叫道,还拍了拍我的衬衫口袋,我想象中的微型采访录音机就应该稳妥地藏在那儿。记者!
我把录音机放到背包里,再没有提到它。然后一起回到了他那辆油腻腻、散发着霉味的车里,二十分钟后,我们到了澳大利亚东海岸,面对着悉尼的又一个自然奇观——新南湾大道尽头令人炫目的砂石崖。
城市的墙,杰克说。
在我们下方是起伏的太平洋,热带的海水赋予了悉尼独特的光,与我南方童年时那冷冰冰的大洋之光完全不同。这一处只是悉尼数百处之一,但却足以让你屏住呼吸,而我,熟悉却迷惑,惊诧于大都市竟能有如此天堂般美景。
然而在我们背后,在蜿蜒而狭窄的旧南湾大道的另一边,是悉尼的另一类标志,熟悉得常常视而不见——“天堂”的墙上,坐落着一幢幢紧凑的红砖平房。甚至不需要看它,都能感到从脊柱里升起的迟钝麻木。
谁会建造这些东西?似乎并不是悉尼人不爱城市的自然美。事实上,两百年来,我们一直让来访者如痴如狂。我们一直依恋着海洋。人人都爱航行、游泳、冲浪。车库里堆满了鱼竿、沙滩伞、舷外发动机、帐篷。的确,杰克对于营地的激情就是一个普通悉尼人的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