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前,有些人生活在荒原上,远离城镇。那时把不入主流的人就叫“荒原佬”的作法很深入人心,所谓“荒原佬”意思是不开化的异教徒,当然不是好词。因此,我深信像我们这些住在长着越桔的野地附近的人——那越桔野地就是我们的荒原——一定也被城里人看不起,很可能他们就叫我们“越桔佬”。但最糟的是,城市的扩大并没有拯救我们多少,反倒消灭了更多越桔。
我十岁左右,间或在夏日的上午(尤其这一天家里请了裁缝来做衣所以要招待,定下做蓝莓布丁了),常常会被吩咐一个人去附近山上,这一来也就有了不上学的好借口。不管山上结的蓝莓数量怎么稀少,到十一点来钟,做布丁的还是采够了,我还把它们反反复复在手上转来转去看见几遍,确保个个都是熟透了的。我给自己定的规矩是:在这种情形下采越桔,不采得够家里做饭做菜用,就决不吃一颗,因为采浆果这活儿本身的意义远大于吃浆果。家里人呆在屋子里忙得翻天覆地做布丁,这事比较麻烦,而我可以走出家门逛一上午——且不说这一来更有了好胃口能多吃布丁。他们只吃到布丁里的果子,而我得到的远远要比布丁里的值得回味。
和玩伴一起采浆果时,有几位总会带一些形状特别的杯碗,我每次看了总对那些果子是怎么放进去感到很好奇。有一个小伙伴带了一只咖啡壶去采越桔,这个东西的确有很大的好处——回家路上,如果贪吃从这里抓一把吃了,他只要把壶盖盖上晃晃就又显得满满的了。
好多次,眼看我们这一群人已经走到离家不远的荷兰屋(25)了,大家就这样做。大概无论用什么器皿都可以这样伪装吧。有过青年美国(26)分子,那现在这帮人就变成老年美国罗,可是他们的主张没有变,动机没有变,不过是用来对付别的东西罢了。眼看快到采野果的地方了,每个孩子都加快脚步甚至跑了起来,急乎乎占一块地盘,大呼小叫道:“这是我的了!”然后划出边界。另一个孩子又站到一处喊:“这是我的了!”就这样一个个把地方分了。这样做对浆果地也不失为一种很好的法制管理。不管怎么说,这种作法和我们瓜分墨西哥和印第安土地的手段区别不大。
有一次我看到一大家子出来采浆果——父母带着一群孩子,他们也是这么分地盘采的。他们先将越桔树枝砍下,然后拿到一个大桶边使劲摔打,直到桶里满是越桔果(生的熟的都有)、树叶、树枝什么的,这才抬着离开,就像一群野人从我眼前消失了。
记得很清楚的是有一次(那是好些年后了),我满怀自由精神和勇敢探险的斗志,提着桶穿过一片野地,走了很远,来到一块湿地还是山坡,呆了整整一天。那一天里我的疯狂“拓展”经历无论用什么好学问来换,我也不换。所有的文化都必然通往自由和发展,我顿悟到的远胜过我在书中学到的。那里对我就像一间教室,所有值得听取、值得见习的我都能听到、见到,而且我无法不好好上课,因为身边一切都在给我上课。正是这种经历(通常能不断体验到),最鼓舞人奋进,终于促使人去深造,好生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