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巴达人是谁?"(2)

表面现象有时当然具有欺骗性;但这次却是符合事实的,在他们早年的历史中,斯巴达人确实以享乐主义和贪婪而臭名昭著。他们得到的共同神谕是:"贪婪令其毁灭。"公元前八世纪和七世纪的时候,斯巴达曾经一度是其他各个希腊城邦所厌恶的一切的典型:他们中的精英分子既残忍又贪婪;他们渴望土地到了令人厌恶的地步;他们的市民阶层普遍贫困,这些统治者还剥夺人民的财产甚至自由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看到斯巴达各阶层之间的仇恨到了戕害自身的地步,外邦的分析人士为之震惊,毫不犹豫地将它判断为"希腊最糟糕的政府"。在那个时代里竞争还不算激烈:公元前七世纪正是希腊世界各处之间的贫富多寡差距逐渐拉大的时候,所以人们用"优诺米亚"(eunomia)来称呼一个理想的好政府,这就像是一个遥远的梦境一样飘忽不定。

社会的动荡在世界的每个角落都存在,例如米底和波斯的那些部落酋长们曾经多次引发这样的事件。而在希腊人中间,对好政府的渴望确实特别的急迫。在某种意义上说,他们追求好政府的旅程是孤独的。贫瘠而落后的国土无法与拥有上千年君主统治传统的东方相提并论。他们也不像扎格罗什山脉中的那些部落居民,因为距离文明发祥的土地太过遥远。由于没有现成的官僚机构和中央集权的范例可以模仿,希腊世界很早就分裂为众多互相竞争的城邦,每一个城邦都拥有独一无二的体制危机。尽管他们常年处于紧张的社会冲突的痛苦之中,但是希腊人没有完全忽略地方主义给他们带来的自由:他们可以试验、创新并铸就自己的独特道路。"一座弹丸小城,只要能够得到良好的管理,也要比一座愚蠢的尼尼微所有的辉煌之处都要出色。"6当然,同希腊诸城邦所在的崎岖地势相比,两河流域冲积平原的开阔地面可能确实显得有些缺乏生机。在希腊,众多山脉将平原分割成小片,也把各个国家彼此相互分隔开,更不用说它们也因此同更为广阔的世界隔离开来,这为它们提供了相对独立隔绝的地理环境。

斯巴达人显然得益于他们城邦的地理位置。他们能够任意地纵容自己好战的阶层,因此得到的一切利益都要归结于他们占尽地利。他们城市所统治的疆域位于希腊南部的偏远地区,名为拉克第蒙(Lacedaemon),这片土地由一些天然的屏障所环绕:东、南两面临海;北方矗立着灰暗可怕的大山;西面又有荒凉高大的泰格托斯山脉(Taygetos)横亘,其五座如利爪一样耸立的山峰即使在炎热的夏季也时常覆盖着积雪。在这些险要的边界之内,一座城市可以轻易地从毁灭的关头恢复过来,并继续安定地存在。

但是在这样的边界中也同样容易发生进化和变异。斯巴达人和波斯人一样起源于部落君主统治,其国家产生于古老的游牧时代。虽然斯巴达这个名字非常古老,但是它本身只不过是建立在一块新垦土地上四个村落的联合体。它同原来的那个斯巴达,也就是海伦和美涅拉欧司生活过的那个斯巴达没有任何关系。在拉克第蒙平原上矗立的这对夫妇的坟墓虽然让人难以忘记,但是他们的神庙并没有见证延续不断的历史,恰恰相反:是历史彻底、粗暴的断裂。在神庙周围到处散布着许多墓葬的封土,这些都是荒废已久的宫殿,也许它们就是当年海伦和美涅拉欧司居住过的那些地方;然而,大约在公元前1200年左右,包括这些在内的所有拉克第蒙的辉煌建筑都被洗劫一空并付之一炬。是谁,为了什么原因做出这种事来,很快就被人忘记了,随之被人遗忘的还有一切关于这片废墟曾经有过的东西。数百年之后,美涅拉欧司的王国崩溃所留下的空白逐渐被某些来自北方的新移民占据了,这是一些后来被称为多利安人(Dorian)的游牧部落,他们以彻底区别于那些被征服的希腊原著居民而骄傲。7这些多利安人也属于希腊人,然而他们并没有忘记自己所继承的这块土地上辉煌的过去。对他们来说,这里"有关英雄时代、城邦起源以及任何联系着遥远时代的传说"8比任何一个国度都更加宏伟动人。这些定居者对拉克第蒙家族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自己也开始赞颂他们。大约在公元前700年,几乎在与米底人和波斯人在遥远的扎格罗什山脉定居下来同一时期,人们偶然发现了海伦的墓地。更令人热血沸腾的是,斯巴达的精英人士开始为自己制造一个古老的家系,这个家系可以上溯到早于美涅拉欧司王统治的时代,一直追溯到他们中最为伟大的人物,就是那位杀死怪兽的英雄赫拉克勒斯,众神之王宙斯的儿子。这样,多利安人远祖的入侵行为如今就表现成为一次回乡;他们通过征服而得到的东西反而成为一笔遗产。斯巴达人的领袖将自己称为"赫拉克里德"--这个称号表示他们是赫拉克勒斯的后人,这也说明他们不仅是拉克第蒙,同样也是大部分希腊的统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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