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7)

他要把《新编》写完,那是他最大的心愿,他有他的使命感。现在我不能理解,不去批评为什么会造成那种环境,而只批评个人顶不住。我想我们会越来越明白。

我要做完我的事

人民文学出版社上星期刚刚给我开了一个座谈会,主题为“冯锺璞先生八十寿辰暨宗璞文学创作六十年”。我并没有立志当作家,但我一直有写作的兴趣。我发表的第一篇文章其实是一篇写滇池月光的散文,十五岁写的,现在找不到,就把十九岁发表的短篇《A.K.C.》算第一次发表作品。之前十七岁还写过一篇小说。

“野葫芦引”是我一定要写完的,《南渡记》和《东藏记》已经出了单行本,《东藏记》得了茅盾文学奖。现在正在写的《西征记》以投笔从戎的学生为原型,有一部分要直接写战争,我担心写不好,也没有办法。我多年来写作都是在业余、事余和病余进行,是“三余作家”。可以加上运动之余,和老之余,就是“五余居士”了。现在运动没有了,“四余居士”也可。

在中国写小说也不容易。五十年代我下放回来后写了篇小文章《第七瓶开水》,下笔写了第一句话:天下的母亲都爱自己的儿子。后来一想,不行,这不是人性论吗,要批判的,赶紧改掉了。但这句话我却永远记住了。后来我发明了“心硬化”这个词,就是说在革命中,人人要硬下心肠来说假话。

但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要坚持,把我的小说写完。父亲写完了他的《新编》,我也能写完我的东西。

我写小说常苦于拘泥于史,历史是哑巴,要靠别人说话。我很同情它。但我写的又是小说,里面有很多错综复杂的不明所以的东西,真是“葫芦里不知卖的什么药”。人本来就不知道历史是怎么回事,只知道写的历史。所以人生真是个“野葫芦”,没法太清楚。那为什么还要“引”呢?因为我不能对历史说三道四,只能说个引子,引你自己去看历史,看人生的世态。

我写过一个“自度曲”表达自己的创作情怀:人道是锦心绣口,怎知我从来病骨难承受。兵戈沸处同国忧。覆雨翻云,不甘低首。托破钵随缘走。悠悠!造几座海市蜃楼,饮几杯糊涂酒。痴心肠要在葫芦里装宇宙,只且将一支秃笔长相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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