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授介绍(共一零二位)(11)

冯景兰先生 从前清华的地质系主任,冯友兰先生介弟。冯先生无论上课实习都是少讲多问,异常严格。头一堂课教的材料,第二堂课必问,而且每人的答语的成绩就立刻记录在卷,如有错误当面斥责,决不容情。地质系的同学们最怕冯先生。

王 烈先生 王先生是北大地质系的创办人,三十年前,丁文江先生有意在国内的大学里设置一个地质系,就找到王先生,王先生对矿物特别有研究,他需要一位古生物学的教授,丁先生就请了葛利普先生到中国来。现在中国地质界还有一点根基,不能不说是两位先生之功。王先生讲书讲得快而精,而从不重述一句,抄王先生的笔记,颇要一点功夫,事实上同学们确实没有能记全的,王先生一本薄薄的笔记常包括一本厚书的材料。王先生对翁文灏等不重学术的作风颇不以然,常常大骂翁等败坏地质教育。

王赣愚先生 政治系教授,中等身材,架一副约四百度的近视眼镜。是一位很用功的先生,很谦虚,没有架子;有时遇到什么不敢担当的事,还会做出左不是右不是的忸怩姿态。他可能很倔强,在应该的场合下;然而在我,却还觉得他的程度不够。他今年才四十一岁,正当有为。说一句“海话”,政治系的教授要算王先生最能接受进步的思想。对联大同学屡次的学生运动,他都曾寄与深切的同情和帮助。由于地位和口才的关系,虽然他不曾“惊人”或勇敢过,但对现政府的憎恨和厌恶,是不用怀疑的。我惋惜他当了教授。

吴之椿先生 八年的“战时”生活和将近一年的“复员”生活,磨得吴先生要比实际的年龄老了许多。两颧突起,脸色近于腊黄,皮肤有了皱纹。举动表现迟缓,两耳失聪,背脊微微驼弯,人们都说:吴先生衰老了呵!柴,米,油,盐,小娃子,一切家庭的琐碎把他几乎完全与学习隔离。但奇怪的是:为什么他没有比以往更憎恨现实的社会?他不是成天成夜叫苦吗?他的苦从哪里来?是谁的赐予?他不想。他像千千万万善良的农民,宁愿站着活活饿死,而不去抢去劫一样的不能使我理解,然而他本质上完全和他们不同。他教现代西洋政治思想和英国宪法史,这些,不正是和专制主义相背驰的么?为什么他能容忍?能若无其事的打发日子,我不懂,我完全不懂。也许,也许这就是联大教授的“理论自理论”,“实行自实行”的功夫吧!

邵循恪先生 政治系教授。一位年青的书凯子,正因为他书读得多,谈起来这也是书上说,那也是法律观点。他聪明,他用功,可惜都用在钻牛角尖,不看大处,有时常对一个小小的问题很透彻认真;而于现实社会的残酷和虐杀,反不甚贴切。他的典型正是专制者和资本家所需要的。但对人民呢?对千千万万人民呢?他贡献了什么?贡献了什么?

吴素萱先生 自从化学系的朱汝华先生到美国M.I.T.,谢冰心先生回去当主妇后,吴先生就是联大唯一的女教授了。吴先生在生物系教解剖,她常告诉同学既然决心学生物,就要对生物学有点贡献,不要离开学校就改了行。吴先生对功课异常认真。对同学则很热情。不像其他的教授,对学生运动一味的高压,她对同学常寄与深切的同情。

卞之琳先生 外文系教授,曾开过“纪德”,“享利·詹姆士”,同时还担任“翻译”一课,有时也教大一英文。卞先生的翻译理论以忠实为第一要义,如此,则原文是美的,译文也美;原文是雅的,译文也雅。所用的材料,英译中多采现代的英美作家如V. Woolf,D. H. Lawrence,E. M. Forster,Henmingway等人的短文,中译英多为《世语新语》之类的古文。卞先生最近的译作是衣修乌德的《紫罗兰姑娘》,听说另外还已写成一部百万字的长篇小说。现正亲自译成英文,不准备在中国出版。

费 青先生 法律系教授,费孝通先生的令兄。北大的缺点是老气横秋,联大的缺点在“松弛散漫”,自先生来后,不但使我们变得年“青”,而且教我们多“费”些工夫检点和振作自己。他像春风般温和,也像秋霜似的严肃;他精通大陆法,也烂熟英美法;他会讲玄奥的法理,也会讲有趣的实例。总之,他从不肯盲目地走向极端,而是谨地求得最妥善的调和。他从不肯任血气来论断,而用理智来寻求公平与正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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