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物华先生 北大物理系的老教授,朱自清先生的令兄。说老,倒不是他年纪大,今年才四十五左右,而是他在北大执教以来,据说快将有二十年的历史了。第一堂来上“无线电”时,他讲着一口很快的英文,同学们都以为他将始终用英文讲解了。但不然,以后就讲着浓重扬州口音的“皆可以”,“皆可以”。他很注意同学的缺席,说依照教务通则的规定,缺课超过三之一的时候,就不能参加考期,所以“Yon will fail,if you缺课太多”。朱先生是一位很富有正义感的人,有一时期他在工院教课,工院拿出钱来让电机系主任买一架发电机,这位系主任异想天开,竟拿这笔钱去做生意,另外借一架发电机来。朱先生大不以为然,写了一张纸条给工学院院长,院长不予理会,朱先生一怒之下又写一张纸条子给常委会,常委会碍于面子,仍然没有一个斩钉截铁的措置。不过那位系主任终于在下一个学期离开了联大。今年初,朱先生说:“在这里(指昆明),每月拿十多万块钱,去了房租饭钱,剩下没有几文了,寄钱回上海,汇水又那么高,有什么意思。”于是匆匆东归了。未知在接收区的物价飞涨情形之下,他生活得还惬意否?
马仕俊先生 北大教授,听他讲着的一口漂亮的北平话,总不会想到他的籍贯是西康会理的。写得一笔秀丽的黑板字,而且非常快捷,同学埋头专心疾抄,竟有赶不上的。待到抄完时就是一篇完整的无瑕的讲义。讲完一章,总在黑板上详细地演个例题,这是在联大物理系教授中所特有的。常见他卸下眼镜坐在大图书馆里整理讲解的材料。而每年所讲的一定不完全雷同,决不开留声机年年唱老调。某年第二学期上力学的第一堂,他在班上对一个同学说:“上学期你的成绩是五十九分,给你加了一分变成六十分,这学期你得多考一分。”其风趣可见。在联大他曾开过研究院的课程量子力学,原子核场论,大学部的课程微子论,力学等。去年他又远离国土去新大陆作更进一步的研究了。
孙承谔先生 北大理论化学教授。对同学非常和蔼。考试和讲课时一样的轻松。他教普通化学时,凡是小考及格者就可以参加大考,不太看重考试可知。但当他发现同学考试时有作弊的情形,就会使你受到最严厉的处分。在天气晴和的时候,你常可以看见孙先生陪着太太带着小弟弟妹妹在郊野或是公园里闲散闲散。
申又振先生 北大数学系教授。申先生每天必在十时以后起床。申先生南来的时候家眷都留在北平。单独住在联大教职员宿舍里,住室里面,床上被盖照例不整理,床头就是小型的炉子锅罐之类,他自己也常说:“这几年来和同学太少接近,我的房间也太……”接着是同学一片笑声。申先生是研究分析中Interpolation的,讲课从来不预备,上了讲堂之后常常好像跟学生商量似的:“我们今天讲点什么?”
金岳霖先生 清华哲学系主联任及创办人。他的《知识论》已经有了国际的声誉。头发将近全白,至今独身未娶。金先生因为眼病的缘故,帽子终年不脱,一副眼镜一白一黑。金先生常常劝同学念哲学不必读哲学,多读读小说就可以了。上课的时候幽默百出。Ingrid Bergman也常在金先生的Illustration中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