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会大错特错,念念不忘地认为,不论是个人还是国家,我们的主要目标应该是累积更多财富?
有趣的是,答案就在于人性。“在一定程度上”,我刚刚提到的一切都不适用;“在一定程度上”,更多真的就会更好。
我记得我曾经访问中国某市郊区的一家浴帘工厂,里面的工人全是农村里土生土长的农民。我参观了工厂,看着孩子们(平均年龄大多在18岁~22岁之间,就好像这家工厂是某个浴帘大学)摊平长长的聚酯浴帘杆,缝制边缘和索环,再将它们折好放进塑料袋并装箱。很难想象有比浴帘更简单的产品,基本上它就是上缘有多个洞、四方形的大块织物。
在中国,一天的工作时间是8小时,因为夏天太热,每个人早上从7点半工作到11点半,下午则从3点工作到7点。我曾经看过午休时间一到,大伙儿涌进楼梯到餐厅吃午餐的情景,当天的菜肴有米饭、青豆仁、茄子煲、饺子和一大碗汤,总共要1.7元人民币。工人用餐时,我到宿舍参观。每个房间有4张上下铺床,其中一张用来放行李箱和衣物。其他3张床供6个工人使用,大多数枕头上都放着MP3播放器。女生宿舍里,大多数床铺都摆放了大个儿的布娃娃,房间里还有偶像乐队的海报、摆着漫画书的书架,以及瓶瓶罐罐的化妆品。另外还有一张公用书桌和一台吊扇。宿舍隔壁的客厅放了一台大屏幕电视和二三十把破旧的椅子,再过去一个房间里摆了一张乒乓球桌。
工厂里的工人几乎都来自山东莒南农村,莒南距离工厂老板生长的这个南方城市有一两千公里。他让我随意挑选和采访工人,他特别喜欢我挑选的第一个工人杜培唐,20岁的杜培唐①总是腼腆地咧嘴傻笑,但是笑容很开朗,而且眼神清亮。他父亲已经去世,母亲改嫁远走他乡,因此他是由祖父母带大的。他的第一份工作是担任广东省一家石油公司的保安,月薪只有几百元人民币,还不管吃饭和住宿。他的一位亲戚后来把他介绍给浴帘厂老板,因为老板素来以善待工人著称,他开始到工厂上班,月薪大约是1 000元人民币。在这里工作之后,不到两年就存了12 000元人民币。在那里,12 000元人民币(1 757美元)是一笔很大的数目,足以改变一个人的生活。他说,一两年内他就存够了钱在家乡盖了一间小房子娶媳妇。他的娱乐是打桌球以及在工厂看录像,这是很好的习惯。因为据工厂老板说,光是每晚买一罐可口可乐,就可能让他的储蓄减半。我问他,他有没有从哪部电影中看到他立志要过的生活,他静静地想了一会儿,然后说有。他最近看了部电影,内容是关于一个年轻人事业有成、家庭美满。他说:“那对我而言很重要,因为我生长在缺乏家庭气氛的环境中,我希望我拥有那种生活——不是当那个人,而是要有好老婆、美满的家庭和成功的事业。”
我又挑选了刘霞作为采访对象,她是一个可爱的18岁小姑娘,她非常紧张,因为有一个陌生美国人不知为什么想要知道她的生活。她说:“我家有4口人,我父母、我哥哥和我,父母身体不好。家里是种地的,但是我父亲膝盖不好,所以大部分的活儿都是我母亲在做,我真的很想帮她。我哥哥在上大学,但是学费很贵。他在山东科技大学学机械工程。”事实上,他已在前一周毕业,靠的就是妹妹在浴帘厂打工挣的钱。我和她聊天时,问她是否像其他女孩一样,在床头放了布娃娃,她的眼神充满了悲哀。她很喜欢布娃娃,但是为了将来打算,她必须把挣的钱全部存起来。
搬进工厂很可能出乎意料地打乱这些年轻人原有的生活方式,使得他们缺乏寄托,郁郁寡欢。但同时我要指出的唯一重点是,中国持续的经济增长(过去数十年的年均增长率为9%,是全球有史以来最快的)确实让许多人脱贫致富,并且在这个过程中让他们的生活更快乐。
这不只是我个人凭借搜集轶闻趣事得到的印象。研究人员指出,一般而言,最多在达到人均收入为一万美元时,金钱可以购买快乐。超过这个点之后,金钱与快乐的关联性就消失了。这是一个你要记住的有用的数字,就像水的冰点,是正好可以用来定义地球上重要现象的随机数之一。莱亚德指出:“当印度、墨西哥、菲律宾、巴西和韩国等贫穷国家经历了经济增长时,有证据显示它们国民的平均幸福感也在增加。”但是,超过一万美元这个点之后,走势就完全分散。当爱尔兰人赚到美国人1/3的收入时,他们的满足感就会提高到和瑞典、丹麦、荷兰人一样。哥斯达黎加人的分数高于日本人,法国人对生活的满意度和委内瑞拉人相当。事实上,超过满足基本需求的点之后,“满意度”数据会以令人费解的方式改变。根据《福布斯》杂志的抽样调查,“最富有的美国人”的幸福分数和宾夕法尼亚州的阿米希人①相当,而且只比瑞典人略高,更不用说马赛人②。加尔各答游民的“生活满意度”分数最低,但是当他们搬到贫民窟时,满意度几乎增加了一倍。